本书四册,分作“政论篇”,“哲学篇”,“文化篇”以及“书信与随笔篇”。书前有张斌峰所作长篇《〈殷海光文集〉编序》,对殷海光的生平行状、思想脉路、启蒙意义与晚年的文化转向作了梳理与阐扬。
全书收录了殷海光比较重要的自由主义著作数十篇(专著《中国文化的展望》由于篇幅关系,未收在内)。但是殷先生的批判意识是一以贯之的,即使在比较轻松的随笔文章中,也可以望见一个思想家的风采。譬如,殷先生在题为《西行漫记》的一组游记中,谈到了美国的种族歧视问题。先生一面承认歧视的存在,一面在反思中国的问题。殷先生在文中说:歧视“虽然如此,至少对于不纯凭感觉而生活的人说,并不怎么有了不起的不便。假若你记得同种之间所给你的是怎样的不客气,假若你记得你没有足够的社会地位而走到各‘部门’去所受到的是怎样冷酷得可怕的脸,……那么,你在这里会感到礼貌、正直与坦率。人把人当人看待,即使有点儿生物学上的差异,比人把人不当人看待,即使没有生物学上的差异,滋味是很不同的。……但是,很奇怪的,人们常常在想象中对于异族的不够友好很敏感;而对于同族的威胁则很麻木。这是不是说,同族的虐待,是应该忍受的?是否有这种‘伦理上的应然’?”
《殷海光文集》全书对比较敏感的地方作了删节,用“[……]”标出。这或许是唯一令人扼腕的地方。但是明白人都能知道,如果不作此类处理,在大陆出版殷海光文集怕是绝无可能的。老金倾向于把它看作一个文化事件,它的得以出版,应该也算作自由知识分子在与传统遏制势力的博弈中,相互作出妥协才可以看到的不乏积极意义的结果。此类事件正在积聚中。它的普遍性已经广为人知。一般的评论多落定在对威权主义或极权主义的批判中;但是此类事件更有意味的也许是“事就这样成了”——尽管它所成就的是一种有缺憾的思想实在。当着需要的思想还是一片虚空时,有缺憾的实在也是非常富有意义的价值系统。这样,老金就认为,编选者的妥协,由于它所致力并最终完成的是“从无到有”的结果,博弈中,它的胜出,其实是不言而喻的。在可能的条件下,做一些“零星的社会工程”,包括编选殷海光先生的文集这样的“工程”,应该是非常踏实的自由主义者希望的工作。在没有路的地方走出路来,也正是先贤的希望。
张斌峰先生的编选是非常认真的。他以一己之力,独自承担了百余万字的编辑和整理工作,对殷海光原文和原文中的引文所作的校勘,应是付出心血最多的地方。这些工作,都对读者提供了很大的方便。说这是一部“编选适宜,用功颇勤,嘉惠后学,厥功至伟”的自由主义专著,或不为过。(2002年9月13日得书,14日凌晨草就,时窗外曙色微茫,梧桐叶下有影零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