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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边的太阳美文

云边太阳美文

在抬头的那个瞬间,云边有一个心里期盼的面庞微笑着,该多好。

小透将头倚在车座上,看着窗外的天。今年的清明不像以往,是太阳划过一片又一片被吹散的云的天气。

每年清明小透都会回老家给奶奶扫墓。近些年规定不可以烧纸,其他人驻足一小会儿便匆匆离开,小透却总是待很长时间。她会和那一方水泥下的奶奶诉说这一年的故事。

小透四岁的时候父母离了婚,她被判给了父亲。父亲让奶奶抚养小透,去国外做起了生意。从那以后,小透便在乡下和奶奶相依为命。

孩提时的小透很调皮,早晨干净的衣服总是在晚上就黏上许多土渍。奶奶把小透哄睡着,便是清亮的月光伴随着“~~”的声音。当把水哗哗地倒向水渠,淌过凌晨时分,晾好衣服的奶奶回到已经睡熟的小透身边,等待新一天的黎明。

在小透长乳牙的年纪,经常和邻居家的小孩玩在一起,一起把田里的菜踩坏,一起把没熟的玉米摘下来,一起被大人们数落,一起在河边把鞋子灌满水,回家被提着小竹竿的奶奶吓哭。小竹竿打在身上的滋味可不好受。第二天又把奶奶做的饭菜吃个精光,学着大人的样子摊在椅子上,撩起衣服拍拍自己的肚皮,然后撒腿就跑,奶奶提着小竹竿在后面追,说女孩子不学好。小透啊,她一边跑一边忘,继续着鼻涕耷拉在鼻孔下的日子。这段日子,奶奶老觉得天怎么还没黑,小透还没回来;小透老觉得太阳总是迫不及待躲在山的背后,都还没玩儿够。她和奶奶约定好太阳靠在离山最近的那片云的时候就回来,没有一次遵守,小透知道只要乖巧的钻进奶奶怀里就不会看到小竹竿。到了春节的时候,小透穿着奶奶亲手做的衣服,吃过了年夜饭,和她的玩伴儿放着烟花,小孩天然的笑声被烟花带上色彩鲜艳的夜空,还有他们身上的新衣被烟火烙出的小洞。看来,小竹竿又要出现在奶奶手里了。

后来,奶奶的黑发添了白丝,小透的冲天炮梳成了马尾。小透上学了。奶奶告诉她要好好的学习识字儿,小透也很感兴趣,书里的世界让她很着迷。终于履行太阳落在最后一片云就回家的约定,小透的成绩很好,奶奶笑得合不拢嘴,和邻居聊天时满满的骄傲。只是小透放学看着同学爸爸妈妈拉着他们一起回家的时候,心里有些羡慕。自己只听奶奶说过爸爸在国外挣钱,每年有书信寄回来,从来没听过妈妈,自己的妈妈是什么样的呢,肯定挺漂亮的’吧。可是小透从没有见过妈妈。她的同学说她是没妈的孩子,就算有,她的妈妈也是坏女人,不要她了。小透哭着回了家,和奶奶嚷嚷着要去找妈妈,哭了好一阵,睡着了。第二天上学同学说:“你奶奶是个可恶的老太太,昨晚专程跑来骂我,我又没说错什么,还和我妈妈吵,一个没妈,一个没儿媳妇,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小透和同学扭打起来,脸都被抓破了,再次哭着回了家。奶奶那晚上住进了医院。同学妈妈一榔头把奶奶敲倒在地,惊动了村长。村长协调让私了,说小孩子之间的话没必要上升到大人之间的矛盾。

从那以后没人敢说小透没有妈妈了。尽管奶奶说她长大了妈妈便会来看她,但小透自己清楚,可能真的没妈妈了,妈妈可能真的是一个坏女人。于是她开始不再和别人过多的说话,把事闷在心里,经常一个人看着天上的云,云边的太阳发出的光很刺眼。小透渐渐变得孤僻。奶奶觉得小透变成这样都怪自己,非要去闹,让小透在学校没了朋友。

终于上了高中。小透考上了省城的学校。爸爸回来了,在省城买了一套房。但一出门直到凌晨才回家。父女俩见面的时间并没有多少。于是奶奶搬进来照顾小透的起居。过上起早贪黑日子的人多了个奶奶。通常奶奶在天还没亮的时候便起床给小透做早餐,下了晚自习奶奶会出现在校门口,眯着眼睛找寻着孙女的身影。回到家香喷喷的宵夜很快抬上了桌,直到小透房间的灯灭了,奶奶才休息。

每次放学的时候,小透看着一些同学依偎在妈妈身旁,滔滔不绝的讲着今天发生的一切,自己则要拉着已经些许佝偻的奶奶。她知道这是她应该做的,奶奶对她很好,可是她也想拥有可以依偎在怀里的人,她们看着好幸福。不久后,小透心里笃定遇到了这样的人。

学校里有个男生很照顾小透。同学们传着她和这个男生的八卦。他对自己出奇的好。上完体育课总是有有一包他递来的湿纸巾;生理期时桌上会有一杯温热的红糖水;篮球赛赢了他第一个看向的人是小透;他偷偷点的外卖总有小透的那一份。小透觉得他递来的湿纸巾是最清凉的,他送的红糖水喝下去肚子不再那么难受,他点的外卖是这世界最好吃的东西。小透和这个男生在一起了。

初恋真的很美好,只要是和他在一起,做什么都很幸福。因为男生可以给她包裹住一整个自己的怀抱,可以让她依偎在他身边。男生喜欢喝酒唱歌,小透便和男生开始游走于酒场歌厅,灯红酒绿和喜欢的人,让她越来越着迷。到后来,小透甚至在周末一整夜没回家,奶奶一整夜在大街小巷寻找她。当小透回到家桌上是已经凉了的面和沙发上睡着的奶奶,还有一旁坐的挺直的爸爸。

爸爸说:“我给你钱是让你化妆一整夜不回家的么?”

小透没有说话。

“谈恋爱了吧,翅膀硬了!你觉得那小子是什么好鸟吗?”

小透说:“都没管过我你凭什么这么说?”

“因为我是你爸!”爸爸吼道,“把面吃了!”

奶奶醒了,拉着爸爸责骂他怎么可以这样说,面都凉了还能吃么。

小透说:“吃就吃!”不顾奶奶劝阻,小透吃完了面,冲进房间反锁了门,躲在被子里抽泣。

爸爸离开后,奶奶在门口说:“小透啊,是奶奶的错,对不起。煮什么面嘛,昨晚你没回来,我找不到你,又怕你出什么事儿,就只能告诉你爸爸了,都怪奶奶。你不要生气了好不好,我冲了杯胃药,放在门口,要记得吃啊。”

小透心里知道很对不起奶奶,可是爸爸真的很过分。眼泪浸湿被褥。从没照顾过自己的爸爸凭什么要这么约束自己!

小透被禁足了,一放学就被爸爸接走。和男生私下见面的机会越来越少了。后来班里开始传出男生和另一个女生的八卦。小透看到男生的湿纸巾和外卖出现在那个女生的桌上,看到他们走得很近。看到他们笑得很开心,看到女生的眼神和当初的自己一模一样。

小透分手了。匕首在心里插得很深,很疼。回到家奶奶的话很多,问东问西的让小透很烦。直到有一晚,她终于爆发了,朝奶奶吼道你什么也不懂,总是问这问那的,不知道烦么,不知道很让人讨厌么!

奶奶愣在原地,安静的空气被一声刺耳的摔门声划出一条很大的口子。小透不知道的是,这一声也在奶奶心头划出一条口子。

曾经云边的太阳躲在了云背后,地面上画了一片很大很大的暗影。

奶奶变得安静了许多。时间的线被拉扯得很细,消失得很快。小透上了大学,毕业,找了工作,自由的谈着恋爱。时间渐渐变得不够用,成年后的小透懂事许多,一直想要和奶奶说声对不起,但因为工作,搬出来住,很少回家,一直没说出口。

树上的年轮又多了几圈,小透要结婚了。

婚礼那天,家里很热闹。年轻人们开着玩笑,欢笑声灌满了伴娘们的酒窝。小透坐在客厅的梳妆台前,准备着婚妆。奶奶怕打扰到她们,在一旁的房间里,小心翼翼地打开门,一个很小的缝隙,刚好可以两只眼睛看到小透。孙女儿今天可真漂亮。奶奶眯着眼睛,不作声的笑着,小透装满了她整个瞳孔。孙女终于成家了,往后的日子,光是想一想都幸福极了。

太阳倚上最后一片云,月亮爬上了另一座山头。小透怀了孩子。而奶奶身体病重,住了院。爸爸有许多次想让小透来看望奶奶,都被奶奶拦下了。小透现在要好好养胎,不要给她添事儿。

最终奶奶最后一次见小透,是快要闭眼的时候。奶奶已经没力气说话了。小透抱着孩子站在病床旁,眼泪止不住的砸在地面,碎开。奶奶的手轻轻抚摸了孩子,便再也没有抬起来。云边,太阳终于从最后一片云背后出来,慢慢铺着傍晚的霞光,直到落下山,霞光依然很清晰。

火化的前一天晚上,爸爸告诉小透,打她和奶奶生活的第一天起,小透就是奶奶余下生命里的全部。搬到省城以后,奶奶每天最期盼的事就是接小透回家,给她煮宵夜,做早餐。这也是奶奶每天唯一的乐趣。小透早恋的事被发现以后,放学都是爸爸接她,奶奶就在家里一直等着她回家,想多和她说说话,又怕小透觉得烦,占用时间。唯一的乐趣变成了小透津津有味的吃着奶奶煮的宵夜。

小透终于明白,奶奶在婚礼那天为什么不出来,而是选择偷偷躲在门后看自己。高中那次冲奶奶吼出的话,直接击碎了奶奶枯燥生活里的唯一的光亮。尽管如此,奶奶直到最后都像她一直以来所做的那样保护自己。自己却没能说出那短短的三个字。来不及的三个字,是一辈子的遗憾。

今年,小透三十岁了。今年的清明,小透在奶奶墓前说了许多话。今年,小透明白了许多事。抚养孩子的辛苦,奶奶那个时候的不容易。对于自己,奶奶比妈妈重要得太多,奶奶把妈妈本该做的做到最好,用尽自己全力弥补了妈妈的空缺。爸爸说小透是奶奶生命里云边最漂亮的太阳,而奶奶是小透生命里的云边最温柔的太阳。

云是自己的人生,太阳是自己最重要的人。云上洒满了太阳的温柔,云边镶满了太阳的光。离开的时候,小透抬起头,发现云边不是太阳,是奶奶看向自己的微笑。

admin347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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