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庆节前母亲托人捎来一袋苹果,满满一大袋又大又红的红富士苹果,一看就是精心挑选过的。洗净咬一口,微酸脆甜的口感转瞬间把我拉回了童年。记得小学三年级的一天,村上拉回了一拖拉机的苹果苗。每棵果苗跟我个头差不多,孤零零的黑褐色树干像小拇指那么粗,树顶上挂两片小树叶。父亲把分配给我家的树苗栽在责任田,最后剩下两棵小树苗,被母亲栽在了家中庭院里。
小树苗一年后就长出了花骨朵。第二年还没等它结果,父亲就找来农技师给果园里全部果苗重新嫁接了新枝,唯独忘了庭院里那两棵小树苗。第三年春天,小树苗们攒足了力气抽枝发芽,粉白微红的苹果花缀满了枝头,一簇簇就像小铃铛一样可爱。过个十天半月,苹果花在春雨的滋润下变成了一颗颗小绿果子。这时母亲开始忙碌起来,她和乡亲们一起手拿剪刀,小心翼翼给苹果树梳果——把那一簇簇五六颗小绿果子用剪刀剪掉三四颗,每簇就留一两颗大果子。在阳光雨露的滋润下,留在枝头的“幸运儿”几乎每天都能长胖一圈。
等到入夏之后,绿意盎然的苹果树上已经挂满了核桃大的青果子。这时恼人的蝉开始在果树枝头发出聒噪声。蝉是果树的寄生虫,它们靠吸食树液为生,在时机成熟时再把卵排进柔嫩的枝条内,而被下卵的枝条就会迅速枯萎。每年暑假,我们一帮孩子把书包一扔就帮着家里大人料理果园。把那些枯枝从苹果树上折下来,掰开一看,里面有着一排排米粒大小的白色蝉卵。最后我们把枯枝收集起来塞进灶火里,一把火消灭了害人虫。
等到九月份开学时,早熟的“秦冠”苹果渐渐成熟了。星期天孩子们帮着家里大人摘苹果,鲜红的苹果一排排摆在塑料果筐里,然后卖给专门收购苹果的果商,换回家里的柴米油盐钱和孩子们的学费。而那娇贵的红富士苹果,却依然在枝头悠闲地泛着青色,迟迟不见成熟的红晕。几乎要到九月下旬,红富士才算彻底成熟。而它的果实往往比那些早熟的苹果要个大,鲜红的颜色也更夺目。看着一整年的忙碌和汗水终于结出了累累硕果,大人们乐得合不拢嘴,而小孩子们则迫不及待地挑个红苹果大咬一口,开始美美地尝鲜了。
忙碌上一星期左右,最终收完苹果的果园仿佛一下子变空了。静悄悄的果树在秋风吹拂下微微摇摆,既像做梦又像在享受着难得的秋后闲暇时光。
傍晚卖完苹果回到家,母亲把那些磕伤碰伤卖不掉的苹果洗净切成果芽,在灶火上蒸熟,就成了一道别样的美味晚餐,吃起来又软乎又甜美。晚饭的饭桌通常就支在庭院里,弟弟边吃边抬头问,都是苹果树,院子里这俩棵果树的果子怎么这么小啊?此时我才第一次仔细打量起庭院里的两棵苹果树,枝繁叶茂的果树上稀稀拉拉地挂着几个小不点苹果。淘气的弟弟摘下来咬一口立刻就吐掉了,涩的没法吃。
看着弟弟的狼狈样,父亲哈哈笑了。庭院里的果树跟果园里它的兄弟姐妹们一起栽种,一起成长,一起开花,一起结果,可父亲忘了帮它们嫁接新枝,母亲忘了帮它们梳果,我和弟弟也忘了帮它们收拾枯枝。于是它们在孤单的庭院里就那样相互望着,肆意挥霍着果树的青涩年华,直到枝头挂满稀稀拉拉的涩果子。吃完饭母亲边收拾碗筷边说,院里的这两棵树就不是为了让它们结果的,是为了树叶带来的那点荫凉啊。
时光转眼流逝了十多年,老家庭院里的那两棵苹果树早就被挖掉当柴火烧了;而果园里它的那些兄弟姐妹们,结了整整六、七年的果子,也渐渐的老了,也被挖掉当柴火烧了。父亲说幸亏家里的果园,娃们的学费还不是用苹果换回来的。
如今我参加工作已好些年,父亲早已栽下新的树苗,苹果树、梨树还有甜杏树苗年复一年地开花结果,直到老去。跟母亲通电话时她常常说,要攒下卖果子的钱为我买房养孩子。我的心疼了一下,记忆里清晰地浮现出逐渐年迈的父母在家乡那枝繁叶茂、硕果累累的果园不停操劳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