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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农村的楼房前是条干涸得长满水草的小河,河对面有一座废弃多年的旧房子,被丛生密布的杂草和许多棵大树包围着。站在家门口远远望去,黑瓦红墙若隐若现,颇有一股神秘感。而五岁的我坐在爷爷的肩上,问那些棵又高又笨的大树是否能结果子。

  爷爷会指着其中一两棵我直到现在也不认识的大树告诉我,到秋天就会结果子,但是很苦不能吃。我点点头,便不以为然地看着春天的满树白花到秋天的满树青果,到了冬天,不止树开了白花,草开了白花,连房子的红墙上也开满了白花,并且晶莹剔透,像童话里的雪房子。

  十岁生日那年,父亲送给我一套童话书。我坐在院子里津津有味地读里面的每一个故事,开始想像那座旧屋子里面有没有一位坐在壁炉前烤火的老巫女。如果我把门打开,她会伸出尖细而干枯的手指,一边阴笑着一边把我抓进去,叫我每天拿着扫帚扫地。我还会想象白天外出做工的小矮人,是否会在月亮升起时回到那间屋子里做一桌可口的饭菜,而如果我穿一件蓬蓬裙,会像个落难的公主。

  当然,我从没有把这些幻想说给父母听,只是偶尔问过我的妈妈那间屋子是否能进去。妈妈则用一种警告的语气对我说:“里面很脏很黑,而且有很多条蛇,你不能进去。”遗憾的是,听到这么“恐怖”的警告的我,竟然想象里面其中有条大蛇是被恶魔施了法术的异国王子。

  但是妈妈说不可以,不管是不是真的不可以,我都会将它视作一条禁令。于是我终究没有进去过,直到读厌了手里的格林童话。

  妈妈却进去了许多次。在我读寄宿高中的时候,回家时就能看见妈妈背几捆干草进了那间屋子,出来时怀里抱了两三摞木柴——她并没有被大蛇吃掉。她甚至还招呼我陪她进去数没有用完的干草有几捆——我没有问她曾经骗我的理由,不是我忘了童年那些骑着火箭的幻想,只是那扑面而来的灰尘回旋在空荡荡的屋子里,一股一股的发霉气息有点叫人作呕。

  于是,这间“破旧的储物房”在我的脑海里逐渐淡了记忆。念大学的时候,我像在轨道上奔跑,现实是呼啸而来的列车,诸多的理想和目标是震耳欲聋的鸣笛,催促着我一刻不停地前进。相较而来,儿时的幻想过于微不足道。我时常认为,山林里的童话屋再美,都不如一栋建在闹市区的公寓。

  后来,我便开始工作了。偶尔回家看到那间旧屋子,发现它周围的杂草简直茂密得像一座迷你森林。我有些胆怯地想:那里面肯定是有许多蛇、蜘蛛、毒虫子的!我好奇地问妈妈:“那间房子还有人进去吗?”妈妈竟然恍然地叹道,“你不说我都忘了,好像还有几捆草堆在里面,现在估计已经烂透了。”她还告诉我,闲来无事时会喷点农药除一除门口河边的杂草,但那座房子周围的草都要长成精了,她都不想理会。

  我一时有些同情这间屋子。去年的冬天飘了几场干雪,落在它的红砖墙面上像刷了一层薄石灰,而到了四五月的湿漉漉天气,下场小雨甚至墙面会脱掉一层红色,十分可怜。

  前不久,我回家休假。某个下午,我站在阳台上眺望着那间屋子,想象躲在杂草里睡觉的麻雀会不会被同类嘲笑,刚才一窜而过进去躲雨的小野兔会不会不幸邂逅了房子里隐居的大蛇,而靠吃不幸摔在地上苦涩的小青果的野猫能否将自己喂饱……

  我想,也许有一天,有人会来把这座房子修葺一番,变成一所干净的住屋。或者,等我完成了人生的所有目标,会像一位农场主一样,带着放松的笑,哼着轻快的调,推着铲草机将不讨喜的“迷你森林”毁掉。

  然后,在它的周围种满果树和鲜花,鲜花有蝴蝶精灵陪伴,果子有小红帽去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