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宋朝走来的时候,泛黄的书页里夹杂了金戈铁马,战旗在北风中猎猎作响,亦可遇见环佩叮咚的女子,在江南的雨里撑一把伞,信步而来,步步生莲。喧嚣的尘世,捧它在掌心细细读来时,心情平静而闲适。厚厚的一本《宋词》在手,偷得浮生半日闲的小欣喜,走近一个时代,走近一份清雅。
庭院深锁的某处。花独自开,叶独自落,人独自等。潇潇雨歇的营帐。醉里看剑,沙场点兵,丹心惶恐。日日花前常病酒,是因为征尘不断,满城锦绣之时,在等的人眼里只有红尘紫陌,只有莫凭栏的凄苦。
宋代因战乱而刀光剑影,因战乱而遍染离愁,因哀愁而生出一种别样的美。这种美是隐忍的、无法言说的,是藏在心里不能说也无法说得痛楚。一阕词,一点只言片语,细细咀嚼,酸、苦带那么一丝甜,味道淡淡的,但余味悠长。那些字句信手拈来,洒脱,轻盈。明月般皎洁的情怀无计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在安静的夜里慢慢开出花来,悄悄老去直至凋残。整个过程沉默、安然,如同去赴一场早已注定的约会,以壮烈的姿态、静默的情绪让美变得惊心动魄。星辰、日月、流水带着一种无奈、带着萦绕于心,千回百转的寂寥,在“雾失楼台,月迷津渡”里,迷失的恐怕只是自己。
动荡的年代,漂泊的灵魂,似乎无处可依,然而看似柔软的词句却有着坦然和洒脱的坚韧,好象稍微一抖就能把岁月的尘霜掉出来。多少人为着一个风雨飘摇的年代,一个摇摇欲坠的江山而“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他们抛却故土,家乡,以男儿理当佩吴钩的豪情,匹马戍梁州的勇气来维护自己的尊严,生命应有的尊严。唱着大江东去的苏东坡直到年迈依然有老夫聊发少年狂的豪气干云,收复失地,马革裹尸的悲怆。风霜、羌笛、沙漠,满目荒凉,生命在幽咽的马蹄声和苍白的月色下变得起起伏伏,没有春暖花开,草长莺飞的江南,绵延的古道让远行的脚步变得匆忙,沉重。渐行渐远的岁月,渐渐渺茫的希望,苍老的容颜,悲凉的心,二十四桥边等待的人,幽幽奏着的箫管,烟雨满楼却遍布疮痍的大地。
长长的一生就像无法停留的风,注定要离开曾经的过往,漂向远方。在人生这场相遇中,永远都没有可以安放明天的地方。离离落落的相思,短短长长的纠缠,用一世的芳华,一纸的红尘飘摇在笔墨香味与恋恋烟尘里流离失所。“君主长江头,我住长江尾,日日思君不见君,共饮长江水”。越是在未得之中,就越感到无常的悲凉,因为凡是美的东西都是悲哀的。战火不断地扬州,荒凉成红药独生的浅吟低唱,也仅有废池乔木,波心冷月。人间别久不成悲,暂且放在那暗香盈袖里,留在千万遍《阳关》里,写在雁字锦书上。古香古色的书页流光溢彩,有悲凉的心,黯然的情,于遥远而贴近的年代默默念着声声慢,乘扁舟一叶,沉醉不知归处。
在捧着线装的书册时,临风半卷的珠帘后,含蓄优雅的灵魂躲在字里行间,隔着天际一勾残月,红尘间一江水引后人于俗世外时时品味。杏花、烟雨、江南,行人踏着青石板路上细碎的月色,让华年迷失在经年累月的等候里无处可见;挟酒、仗剑、江湖路,悟不出浮生还需尝尽多少苦,断鸿声远长天暮。荼蘼架上月迟迟,菱花洲头波渺渺,小轩窗下,冷雨敲窗,在堆叠的书卷里透出婉约的相思来。细碎的忧伤把片片素笺烧成灰,秦淮河里的桨声灯影拢了半世相隔,聚在那些词里结成酝酿千古的烈酒,用飞花、明月、缠绵的雨声入酒,和着子规啼血,入喉,愁肠百结。
墙外行人,墙里佳人笑。颠沛流离的旅程,风鬟雾鬓,物是人非,徒留断语残章。那么多痴情的等,那么多铁马冰河的征战,那么多深闺梦里人的牵绊。在一阕一阕的词里纷乱、流走,茶香袅袅,酒意浓浓,品来,宁静悠远。
站在隔世的烟火外,读你时,那阕清词依然绝世独立、风华绝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