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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月深处忆流年美文

岁月深处流年美文

折耳根

满坡生

我是外婆的亲外孙

我走外婆屋当门过

外婆请我到屋坐

……

我的头枕着外婆的胳膊,一双小手环着外婆的脖子,在春日的夜里躺在那张老式的木床上,木床上一年四季都挂着那一笼白纱的帐子。屋后的竹林在春夜里发出细微的沙沙声,有银白的月光透过屋顶的两片玻璃瓦斜斜的照进来,洒落在床头装着我的零食的小柜子上。外婆声音明净清亮,每当她教我唱这首童谣的时候,那只眼馋零食的小老鼠也不知道躲在哪个角落里安静的听着。

清晨,阳光透过薄薄的雾霭照耀外婆的四间泥瓦房,正面三间,中间是厅,二边是卧房,后面一间是厨房,左边连着用石头砌成的猪舍,挨着猪舍竹林的另一边是高高的崖壁。房子的右边外婆的菜园,但不仅仅是种菜,一大片的园子,除了柑桔树,还有几棵正在开花的樱桃。从屋子的正厅出来,下得几步台阶,便是用青石板铺就的一块很方正的院坝院坝的前面,种着一棵李子树和一大片的柑桔树,右边有一棵不知道多少年岁的杏子树又高又大,在树杆分叉的地方糊了柔软的稀泥,一丛开花的石斛探头探脑的垂下来,那黄绿的花瓣儿,笑盈盈的看着我在院子里跑来跑去。

“别跑啦,快来,我推磨啦。”听到舅舅的喊声,我便急急的朝他跑过去。外婆家的石磨安放在房门右边的屋檐下,舅舅把我抱起来骑在磨担上,我拽着从房檐上垂下来的磨担绳子,晃荡着一双小脚丫,他一圈一圈的推着磨,也推着我,我开心得咯咯的笑,回头去看添磨(往磨眼里放粮食)的外婆,我看到她的脸上堆满了慈祥的笑容,像她身后开得繁盛的白色樱桃花

桃花开罢,绿叶开始盛装登场,它摇曳着点缀那些枝枝丫丫,我每天都跑到树下,仰头看躲在叶片下的青绿色小樱桃,总觉得日子过得缓慢而悠长,为什么樱桃还不长大还不红?放学回来的小姨总是笑我这副谗样儿,她不仅笑我谗,还笑我大舌头,唱王二小的时候总是唱成王二嫂。笑罢便出奇不意的从身后变出许多紫黑的桑椹来,那些桑椹,个头饱满,装在用桐子树叶子做的简易叶兜里,是我的童年里最让人回味的零食

等了那么久,樱桃终于红了,在绿叶间闪烁着红玛瑙的光芒。而我还没有长高,我惦起脚尖怎么也摘不到。我仰着头,看着几只小麻雀在树枝上跳来跳去啄食。外婆说:“你在树下把嘴巴张大等着,雀儿便会啄了丢进你的嘴巴里了。”可是我张大嘴巴等了好久,小麻雀都只顾自己吃,根本不管我。后来外婆帮我摘了樱桃,抱我上台阶的时候说我是她的傻孙女。

外公是个从不下地干农活的人,他每天吃过早饭,便到街上的麻将馆里打麻将去了,直到夕阳西沉的时候才回家,偶尔,他也去崖下的河里钓鱼,但他钓鱼的时间屈指可数。有时候,广播里播放熟悉的戏曲,外公还未出门,外婆和他也会跟着广播摇头晃脑的唱,兴致高涨的时候,外公也会把他挂在墙上的二胡取下来演奏一翻,会拉二胡是外公身上最文艺的东西了。许多年过去,想起这一幕的时候总是会想,要是时光能永远定格在这样温馨的日子,那该多好。

外婆和舅舅包揽了所有的农活和家务,农闲的时候,舅舅去挖煤,外婆就走乡窜户挑着担子收破烂。有好几次,我在放学的路上,走着走着就看到外婆了,她还是那么慈祥地笑,给我几毛钱叫我去买糖或者铅笔,然后亲切的抱抱我。听母亲说外婆所赚的钱,都拿去还了外公欠下的赌债。

那个算命的人一语成谶,他说外婆晚年的时候会出去流浪。那天,外公赌输了牌心情不好,喝了好多酒,把吃饭的桌子从正厅扔出去砸在院坝里。外婆闻讯从地里匆忙赶回家,跟外公大吵了一架。后来,外婆和舅舅卖了家里的鸭子,偷偷投奔远嫁他乡的小姨去了。

外公一个人经营着日子,悠闲而自在,没钱了就开始外婆存下的粮食,后来卖家具和家里的坛坛罐罐,再后来他卖了房顶上的瓦,就找寻外婆他们去了。

小姨和姨父在遵义做着小本生意,经济状况并不是很好。外婆和舅舅做起了收购废品的营生,外公依然在街头巷尾的麻将馆里游荡,只是他口袋里没有钱,再也不太敢放胆去赌。

自从外公卖了房子上的瓦,那座小房子,我便再也没有去过。

读初中二年级的暑假的一天,母亲说,房子的墙壁都坍塌了,还有几根房梁,是不错的木材,得去把它抬回来。

我从长满了青苔和蓑草的院坝拾级而上,想在那些断墙垣壁的空隙里找到幼时的时光,我看到外公的那把二胡还挂在正厅的那半截矮墙上。那些爱我和我爱的人,她们在遥远的异乡。

后来我却去了更远的厦门打工,结婚那年,我带了男友绕道去了遵义看望外婆,遵义刚刚下过一场雪,冬日的寒风里,我看到了步履蹒跚的外婆满头的银发,里那个挑着担子还能箭步如飞的外婆的影子突然就变得模糊和遥远了。

小姨的离世很突然,在那个细霏霏的夜晚,准备回家的小姨被一辆飞驰的汽车夺去了她年仅32岁的生命。司机逃逸。她留下了10岁的小表弟和4岁的小表妹,还有老泪纵横的外公外婆外婆在小姨离世前曾摔过一跤,有些半身不遂,母亲和父亲便把她接回来照顾。

第二年的端午过后外婆也永远的离我们而去了。她的坟,就在曾经种着几棵樱桃树的旁边。

每次回老家,我都会去看一看。秋天的时候,外婆的坟头开满了金黄的野菊花。那些断墙也早已不见,荒草没膝只能看出地基的轮廓,几只蝴蝶安静地飞来,又飞走。恍惚间,我又看见了那个在磨担上荡秋千的,伴着那首童谣在轻轻的唱:

折耳根

满坡生

我是外婆的亲外孙

我走外婆屋当门过

外婆请我到屋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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