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跑得更近了,然后又静静地站住,一种莫名的新的恐惧使他停下了脚步。他四周的草儿生机勃勃,正在窃窃私语。他狂乱地四下张望,接着低头看去。地上黑压压的全是蚂蚁,又大又壮,它们对他视而不见,急匆匆地向挣扎着的什么东西奔去,好像亮闪闪的黑水在草中流淌着。
之后,他屏住呼吸,怜悯和惊惧攫住了他,只见一只野兽倒在地上并停止了尖叫。此时此刻,他只听见一只鸟儿在鸣唱,以及行色匆匆的蚂蚁的沙沙声。
他抬头冲那只不住扭动、时而抽搐的黑色东西望去。它比刚才安静了。从那团微微扭动的东西尚能模糊看出像个小动物的形状。
他突然想到他可以开枪射击,让它结束痛苦。于是,他举起枪然后又放了下来。那只鹿再不可能有什么感觉了,它的挣扎是神经的机械反射。但使他放下枪的并不是这个,而是一种在脑海里逐渐膨胀的愤怒痛苦和抗拒感:如果我没来,它就会这样死去,我干吗要干涉呢?类似这样的事情灌木丛中随处可见,随时都在发生。活着的东西在极度痛苦中死去,这是生命的演变过程。我阻止不了,我也无法阻止。我无能为力。他很高兴那只鹿已经失去知觉不再感到痛苦了,因此他不必下决心去杀死它。此时,他脚下的蚂蚁们嘴里衔着粉红色的肉片正浩浩荡荡地返回。他的鼻子闻到了新鲜的鹿肉的酸味。他极力控制着空胃徒劳地抽搐,然后提醒自己:这些蚂蚁也需要吃东西!
那东西已经小了。现在,它看上去已经难以辨别。他不晓得时间已经过去多久,随后看见那个黑影渐渐变小,些许白色从中显露出来,在阳光中闪闪发亮。是的,是太阳刚刚升起来了,它照耀在岩石上。哎,整个事情不可能超过几分钟。
他跨步前行,信步踩碎了几只蚂蚁,将它们从衣服上拂掉,直至他站到那具骨架前。它已经被剔净了肉。除了白骨上粉红色的碎肉块,仿佛它已经在那里躺了好多年。骨头四周,蚂蚁嘴里衔着肉,渐渐稀少。
那个男孩朝它们——又大又黑又丑的蚂蚁们望去。其中有几只站住,正用闪亮的小眼睛盯住他看。“滚!”他冷酷地对那些蚂蚁说,“我不喜欢你们!不管怎么样,都不喜欢。滚吧!”说完,他想像着那些蚂蚁转身离去的情景。
他在那些骨头边弯下腰,触摸头颅上的孔穴:那是眼睛所在的地方,他想到了鹿那水汪汪的黑眼睛,觉得这一切难以置信。
那天早上,也许一小时前这只小生灵还骄傲又自由地走在灌木丛中,感觉着皮肤上的凉意,就像他自己感受到的那样,感到兴奋。他自豪地踩着大地,轻轻地甩动着漂亮的白尾巴,嗅着清晨寒冷的空气。它像国王和统治者们那样行走,自由漫步在这片灌木丛中。每片草叶为它而生长,闪亮纯净的河水供它饮用。
但是,接着——发生了什么事呢?谁会想到这样一只箭步如飞的动物会被一群蚂蚁困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