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五月里老是在下雨，东北省城的天气阴沉沉的，杏花迟迟不开。我的心情也特别坏。俄国的一位对大自然与人生有深切理解的作家普里什文曾说过：“如果你在生活中胜利了，哪怕只有荒野和沼泽做你胜利的见证，那里也会百花盛开，整个春天都为你敞开大门”。(（大意）……可是若在生活中失败了呢？失败、挫折，谁也难免有这样的时刻，不幸的是这样的时刻总是多于成功的时刻。
那一年我失去了最后一个高考的机会，生活好象四处碰壁，业余创作诗歌被编辑部纷纷退回，单位的工作又很不顺心，真是一个心灰意懒的春天哪。小憩几日也好，索性歇了工（多少年已经忘记了世上还有闲暇和休息的概念）（当年的人都在国营或集体企业工作，有事要请假，还没有下不下冈这回事），多么美好的一个五月！但当真的停下来，才感觉到平日那些忙碌，急切的节奏，突然都一下戛然静止了。这些年都在苦苦追寻什么呢？为学业，为前途，为工作，……就在这些匆促交错的时光中，青春的时代快要过完了，回首一下，还是一事无成，两手空空。
人在集体中扰烦，独处时又常生寂寞。为了打发掉这些美好的时光，蹲图书馆吧，每天上午九点的阅览室可真寂静啊，阳光悄没声息地从大落地窗流泄进来，静悄悄地温和。读书读累了，就到不远的一个小广场散步，那时候是下午了，白云从四面八方悄悄地涌来，预示着这一年夏天将是多雨的季节。我观察着花朵的颜色，第一次发现它们上午一个样，下午和傍晚又一个样。但花朵都是美丽的，不同的是人的心境。……
这些日子里获得了不少的闲暇中的快乐，读到培根著作中的一段“论闲L”，读了卢棱生命中最后的一本随想集《一个孤独散步者的遐想》，还读了一些罗素的哲学笔记，一些优美的诗歌和散文译著，说实在的，能在心绪宁和的春天，沉浸在内心回忆中阅读人类思想家和先哲们精湛的人生哲理，真可谓是种莫大的享受。……
那些日子我似乎想明白许多，宇宙苍茫，人生不过一粒微尘，成也好，败也好，原本都是平常事。人的境遇不同，有千万种因素在内，换一个角度，取舍去一些，就会还原出更多些我们“内心深处”的东西；而我们自己的“心情”对我们自己来说才是“幸福的源泉”呢！我明白了“退后一步，天宽地阔”的道理，明白了需要渐渐熟悉和掌握一些适合自己类型的“精神武装”，来抵御人生奋斗中常常遭遇的挫折，甚至毁灭。
翻阅一下，那个五月留下的笔记本，记录中啃读完了十几本书（多为翻译著作，其中还有几本大部头），不知为什么，似乎人的精神在繁忙的工作中总是昏睡着，而在闲L和独处时却常悄悄醒来，而这样的时刻，却通常容易被人们误认为是“消沉的时刻”，消极处理，甚而任其沉沦……
以后我逐渐认识到，消沉是一种霉菌，会蚀坏我们的心境。生活在大多数情况下还是走在正常的轨道上。但那一个多雨的五月却令人难忘，许多具体的细节今犹历历在目，并能清楚地记得这样一个下午，躺在一片丁香花盛开的苗圃里，仰望天空，无所用心，直到黄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