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很多人都说过,我是个喜欢旅行的人,我不喜欢停留在某处太久,我想像三毛那样流浪――当然,我的流浪可以来得柔情一点,也可以来得野性一点,我不在乎流浪到何处,因为我不是像三毛那样为了寻找什么前世的故乡,也不是寻找什么世外桃源,我所要流浪的原因在于,我喜欢漂泊,喜欢陌生。
我记得高中的时候自己很冷漠,对所有人都清冷着一副面容;几乎没有人会和我打些无聊的趣,也很少有人会同我找到相投的话题,所有人都觉得我冷淡到了极致,所以没有人敢轻易地触碰我;当然,阿娇除外。
阿娇是唯一一个知道该怎么和我交流的女生,她是我的初恋,也是我高中同学。她很懂我的冷漠,所以也从不在意我的敷衍与不顾,我记得她曾经说,“安,他们说你冷漠忧郁,其实我觉得,那样说不对,我觉得你那是一种清冷的高雅,高傲的雅致。”但从她说完这句话后,我很久都没有理会她,虽然当时觉得自己这样做很是不妥,但还是觉得这样可能会好些。
自那以后,阿娇也不再找我说话了,任由我形单影只,她不再正眼看我的眉目,只会偶尔躲在自己的位置上扯着衣袖看着我,我自当是没有看见她,独自翻阅着自己的书,不动声色,孤自安然;而她,似乎也不在意我是否留意过她,只是静静地,傻傻地看着,目光也很直接地与我眼角的余光交错在了一起。
那些日子,我的抽屉里开始多了些东西,大概是每天一瓶的牛奶,这让我觉得有些莫名其妙,虽然我也想到过会是阿娇,但我还是觉得不大可能,因为淡漠的我认为,这世上除了父母是不会有人再会把这般的爱给我了,我也不相信阿娇会为我做这些,而至于那些东西是谁的,我也不去问津,我清冷得拒绝了这样的好意,将那些牛奶,还有一些吃食,递给了临近的同学。
这样的情况一直持续了一个月左右,直到一天下午,抽屉里多了一杯奶茶,小杯子底下压着一张信纸,信纸是淡蓝的色,被折得很规整。
才一打开信,我就慌了神,因为信的署名是阿娇,至于信里说什么,我也实在是不敢去看,因为我是预料得到的,我懂得那种感觉,那种感觉不强烈,但处在青春期的自己,多少还是会知道的,哪怕是不知道,也会感应得到。
我把信折成了两半,然后撕成了小小的碎片,连同那杯奶茶,丢进了垃圾桶里。全世界没有人在意我所做的一切,因为没有一个人看见,包括阿娇。所以当时我做得心安理得,没有一丝的愧意。
没想到,几天后,阿娇竟然又来找我了,我一开始不知道她哪来的勇气,面对我的怠慢与冷漠,我当时真的觉得她是个可怕的女孩。
找我的时候,她还是羞羞答答的样子,我很轻慢地应了她的问候,耷拉着头听她说,没想到她的一席话,让我无比得后悔,后悔当初自己没有去看那封信,以至于现在有些想排山倒海,颠覆这个世界。
“你,真的把信撕啦!安,是真的吗?”
“嗯,我不知道是什么信,不好意思,当时以为是废纸垫在杯子下面,怕杯子漏。”
“哦!那太好了,那就是你答应了?”
“答应什么,大小姐,不要吓我。”
“答应和我一起去旅行呀,你不是说自己喜欢去旅行吗,然后,你就是我的男朋友了,哈哈。”
“什么呀,你别乱来好不好”
“谁叫你不看,我就知道你会直接丢掉,所以我在信里写了,你要不喜欢我就把信留着,你要答应和我一起,一起去远方,就把信撕掉!”
“啊?你”我欲言又止,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我知道,她这是动真的了,我想叫她走,却拿不出勇气,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当时会怦然心动,不知所措地回答她,“嗯。”
她是第一个说要我陪她去流浪的女生,也是第一个让我这么举足无措的疯狂魔女,我的冷漠镇压不了她的盛气,还是败在了她的手下。就这样的开始了,我们开始了那样的一段如雨如雾,若有若无的,自己所谓的恋爱。
“安,你给我过来!”她总是这样对我,非常得霸气,但那霸气是装的,可她装的在怎么像,也丝毫动摇不了我。
“算了算了,我问你,你以后真的会去很远很远的地方吗,会带上我吗?”这样的话,阿娇曾经无数次问起。
面对每次重复的问题,和重复的表情,我已经习惯,所以每次都回答她同样的话语,“会的。”我的话从来都不多,哪怕她说再多,我也只以最少的话语答复,当时我是不知道为什么的,但如今自己是知道的,自己之所以少说了很多话,是为了避免说些不必要的,让她生厌。
直到后来的一天,阿娇终于忍不住了,她说要我以最认真的态度回答她的问题。她问我,是否愿意带她去一个遥远的地方,我从来都不知道她会这样的认真,我本以为,这些不过是客套的答辩,没必要问太多,也没必要说太多。
“你说呀,不说今天就不让你回去,你要不说我就赖着不走了。”阿娇到底还是耍起了脾气,毕竟,她是个女孩。
“那你想要我带你去哪里?你要去月球怎么办,我还得带你去呀,娇娇,我还是带你去我家吧,赶紧地准备准备,然后我们拜堂。”见我开始挑逗了,她也不发脾气了,靠在我的膝上,张合着那张小嘴。
“那好,不去那么远,就去西藏,你带我去西藏,我以后就听你话,不吵你,乖乖的,好不好。”
“好呀,你说的,你自己也听见了,我只要答应你带你去西藏,你就听我的!”
“嗯,老娘说的。”
“好,我答应你!”我当时笑得很开心,因为我只把这样的约定当做了和她的游戏,没有太上心。
没想到后来,阿娇真的对我百依百顺,她不再像一开始的那样有些无理取闹,也很少顶我的嘴了,也不再对我指手画脚了。
我们真的以为,生活会这样一直顺延下去,阿娇和我,可以一直这样在一起,我们的青春不会老,我们的岁月,不会走。
可是天意弄人,时光没有所谓的停留。已是注定的高三和注定的高考,如期而至了。
高考的时候,因为和我学的不是同一个专业,阿娇没有和我报同样的学校,最后的我们,走尽了这些已去的高中岁月,别离在了那个暑假。
我记得和阿娇的最后一面,是在火车南站,在这里,我们要做一场没有波澜的别离,她往南,我往北。
就这样,在那年夏天炎热的午后,阿娇上了开往广东的列车,去了广东的学校,我上了去往北方的列车,到了北方的学校。我们在现实面前,低下了头,说好的永不分离,变成了等你回来。
“你要等我回来,我也会等你的,我要嫁给你,你要带我去西藏,去远方!”她走的时候靠近我的耳畔,细语温柔地说。
我自然是答应了她的话,我们彼此都很相信,我会娶她,会带她去远方,去一个属于我们的远方。
时间像是从那时候开始,变得缓慢,它开始放慢了步伐,拉长了这属于青春的等待,我和阿娇,两个人,仅靠着每日的电话和网络,保持着彼此的联系,这样对于我们,还算是妥然。我在电话里跟阿娇说,我还是像以前那样,冷漠,孤淡,我说除了她,这世界上没有第二个人可以让我开怀了。阿娇听后,有些乱了言语,她说,这世界上,只有我会让她变得疯狂,但她还说,只是疯狂。
“只是疯狂,这意味着什么,听起来,感觉有点意味深长,隐藏着某种深层次的味道,让我觉得有些不明白。”
就这样的每天,我们保持着电话联系,网络的联系,只是联系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越来越少,阿娇开始找各样的借口拒绝我的电话,直至后来,我不再打扰她忙碌的生活。
突然有一天,我收到了来自广东的包裹,打开,里面是一杯还没泡饮的奶茶,奶茶的瓶身上裹着一张信纸。
这回,我没有把信丢掉,我打开信读了下去,内容无非是说些她近来的生活和学习,她说她在那边过得很好,要我照顾好自己,信也许真的没有什么稀奇的,已经习惯了她的各种叙述,只是这封信太不一样,因为信的最后,有着一行如若当年的一行话。
“安,你要是打开了这封信,而且没有直接撕掉,我们就分手吧,你且不要再打我电话,忘记我们的故事,忘记我,祝你幸福。”
我像是变成了一座雕塑,一动不动地伫立,清冷的自己,竟然哭了。
没有像女人那般哭的梨花带雨,但我却哭得像个孩子,这是我第一次感觉到心痛,那种刻骨铭心的疼痛,我真的以为,她和我说的,约好的,都可以是真的,我真的觉得,未来的某一天,我可以娶她,做她最好的情郎,带她去遥远的地方。
其时,也正是故乡江南春雨绵绵的时节,说来也奇怪,这一年的江南雨,竟然下到了华北,绵连了整片天,阴沉了整个大地。
后来,我听说,阿娇大学没毕业,就提前退学,还有高中的同学传话说,她跟了一个有钱人,做了富太太,更有甚者,说她和一个南方的帅哥,浪迹天涯去了。
我且听他们这般那般的言说,与各样的猜疑;但这些,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她,已经不再属于我了。
就这样的,阿娇在我的世界里消失,我开始了另一段,属于自己的生活,有了新的计划,也有了新的恋爱,毕业后,我娶了大学里的播音系的一个女生,她长得很像阿娇,就是性格,大相径庭。在我结婚的时候,我本想让阿娇和其他同学一起来我的婚礼,只是几番打听下来,大家都没了她的消息,所以也就再也没有人提起她。
这样的一个让我刻骨铭心的人,就这样,像是人间蒸发一样,彻底地消失了。
直到几年后,我才从阿娇高中时候的好朋友小莉那里得知,阿娇已经离开这个世界五年了,小莉说,在大二那年,阿娇被检查出脑癌晚期,为了不让我知道,她不让任何人告诉我,几乎是每一个知道的人,都和她,演出了一场精彩的大戏。
我就这样,被瞒了五年时间。
“其实,阿娇真的想和你在一起很久很久,她并不喜欢流浪,也不喜欢去什么远方,她不过是想有个安定的家,不想像她妈一样到处漂泊,只是,她喜欢上的是你,一个喜欢流浪的男孩,所以,她对你的诺言,约定,没有一个是假的。”小莉红着眼圈对我说。
“其实,是她想带我去远方,而不是我要带她去远方。只不过,是她给我指了一条路,一条通往远方的路。”我对着小莉说,小莉在一旁已经顾不上我说的话了,只是不住得抽泣着。
后来,我借着工作的名义,一个人去了西藏,在那曲的班戈县住下。我租住在牧民的小屋里,是那种专门为汉族游客打造的情侣房。
听不懂藏语的我,每日只拿些微寡的笑意面对藏民,我不愿意听见他们问我的妻子在哪里,或者是为什么我的爱人没来。我只和屋主仲巴说过,我来这里,是为了带上个女孩去远方。
那些日子里,我很享受那种来自心灵深处的疼痛和孤寂,我时常一个人,走到附近的草场上看看,看那无忌的苍凉,听风刮过脚下的西藏;一个人唱响,这草原的情歌。回忆着,我们约好的,一起,去西藏。
离开那曲的时候,我和仲巴说完了我们的故事,我记得我和仲巴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仲巴,我要带上个女孩,去远方。”仲巴只笑着,在车窗外,对我们说再见,是的,他说的是:“欢迎你们下次再来藏北,再来那曲。”
仲巴的话里多了一个“们”字,就仿佛,娇,真的和我来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