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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园小院是我家散文

  车窗外的蓝天下,几家农户小院悠闲地坐落在向阳的半山坡,散发出恬淡安详的生活味道,也勾起了我的思乡情绪。我是一个久居于城市的农村人,这种接地气的家舍院落也是我曾拥有过的生活居所。

  我常常怀念童年的小院,因为那里储存着关于亲人和关于四季的温馨记忆。我家老屋的院子有三间土坯正房,东边一段矮墙,和二爹家相邻。西边是马厩碳房,向南开的院门,两边是几个低矮的土房子,分别是羊圈、粮房、车筒子。鸡窝和狗窝并排安置在东边的院墙下,上面再垛一排小格子,每个格子刚好够一只鸡卧进去,这是母鸡们下蛋的地方。当院两棵白杨,高挺笔直,西边一棵榆树,树冠如伞,树下一个土囱灶,蒸煮着北方农家的夏季饮食。

  春天来了,在没有风的上午,温暖的阳光让人倦怠慵懒。看门的黑狗四肢舒展地卧在大门外,刚生过蛋的母鸡从鸡窝里跳出来,“咯咯哒,咯咯哒”大声地叫着,向主人邀功请赏,奶奶踮着一双小脚,去粮房抓一把玉米,撒在当院,犒劳有功劳的母鸡。向阳门第春光好,杨树落下一穗一穗的红,像红色的毛毛虫,我们捡了,冷不防放到别人的眼前,准吓他一跳。榆树的嫩芽正在打着尖儿,黄绿黄绿的。傍晚,把羊赶进了圈,猪进了窝,鸡们都上了架,把院子一扫,院门一关,进屋吃饭,一家人围坐在一起,边吃饭边聊些农事,安排完第二天的农活儿,熄灯睡觉。年幼的孩子们睡不着,总要叽叽喳喳一会儿。奶奶就会给我们讲狐狸精故事,说有一个住娘家的女人,在路上被一个狐狸精给吃掉了,然后就变成她的模样,回到家来对她的孩子们说:胖的胖的挨娘睡,瘦的瘦的挨墙睡。老四是胖子,自然挨着娘睡。半夜里,老大听到嘎嘣嘎嘣的响声,问她妈妈是什么声音,他妈妈说是地下的耗子在啃木头。第二天,胖子老四不见了……每次听到这里,都要屏息静听院子里的动静,月光把窗棂的影子斜射到窗花纸上,半明半暗。院子里似乎也有悉悉索索的声响,吓得我们赶紧蒙头睡觉,不一会儿就进入梦乡。至于梦里是否遇到了狐狸精,就不记得了。这样刺激的故事,讲再多遍也喜欢听,而且每次都是越怕越想听,给我留下难忘的印象。

  盛夏,屋里热得像下了一层火。粮房里,闲置的炉台上堆满了麻袋和棉窗帘,这是我最早的书房。中午不睡觉,猫在这堆杂物中,读各种渠道收集到的书籍,有母亲用来夹鞋样子的《大风歌》,借来的《杨家将》,捡来的文白夹杂的似懂非懂的《三国演义》,这些书大多是半本,无头无尾,这恰恰给我那段好幻想的年龄留下了许多美妙的想象空间,我常常在掏苦菜,摘豆角,撇糖菜的时候给这些故事加一个理想的开头和圆满的结尾,我也常常沉浸在这种想象里被感染的热泪盈眶。日子,在贫寒简单的重复中因为无限的想象变得丰富而快乐起来。暑假,出去割草剜菜,我就给锄地的大叔大婶们讲我读过的故事,他们把锄下的草放进我的箩筐,也算是各取所需。

  那时候,我们几乎没有什么买的玩具,一个院子,我们也可以营造出玩耍的无限乐趣。男孩子们在土院墙上搜洞洞逮蜜蜂、在院子里玩儿抽陀螺或者点羊粪。我们女孩子把废弃的自行车里胎剪成皮筋,拴到两棵树上跳皮筋。也用红纸把攒下的羊拐染了红色,七颗为一盘,两人对坐着抓羊拐。也把薄塑料剪成条状,用大黄染成黄色,做成黄色的蝴蝶结扎在辫子上,照样神气漂亮。晚饭罢,亮起的院灯,引来无数的飞蛾。在台阶下铺一块狗皮褥子,孩子们躺在上面嬉闹玩耍,星星挂满了树梢,大门外的青蛙远远近近地鸣唱,偶有一两只青蛙蹦到院子里捕食飞虫,大人们坐在一旁拉家常。囱灶的炉坑里,灰烬未熄,闪着熠熠的红光。在电视机还没普及的年代,每家农户的院子里都有这么一段夏夜的温馨时光,是睡前最惬意的享受。

  刚上初中的那年,村子里兴起了把沙柳条剥皮卖钱的副业。说城里人用这剥了皮的沙柳条编制工艺品。于是,我们这些半大的女孩子,都利用放学后的空闲时间割沙柳。大家成群结队,嘻嘻哈哈,没多久,那些随风摇曳的沙柳丛就被剃成了寸头。自己村的沙柳割完了,我们就结伴去邻村割。大家把一捆一捆软嫩的绿枝条抗回家,路远,需歇息两次才能到家。每次远远地t见自己家那黄漆的满面门窗,t见院子里挺拔的白杨,顿觉肩上的柳条捆子轻了,身上的疲乏也少了,脚下的步伐也快了。晚饭后,开了院灯,母亲在囱灶上煮糖菜,我坐在院灯下用柳条夹子剥那沙柳的皮,当时叫“掠条子”。那时,十岁的外甥来住姥姥家,她睡得迷迷瞪瞪地去大门外小便。也许是因为无聊,我想也没想就恶作剧地朝外甥大喊:“英英,看鬼!”把个孩子惊吓得大哭,尿了一裤子,我被母亲一顿好骂。那一年,我用掠条子的钱交了学费,还做了一身蓝警咔的衣服。穿着新衣服,在左上的口袋里插一支钢笔,感觉真牛。

  秋天来了,风从院子里刮过,树叶被西风扫到东边的院墙下。奶奶在树下铺一块棉布窗帘,蓄着棉花的窗帘补丁累累,针脚细密,如一幅红绿相间的百衲图。奶奶坐在窗帘上做针线,一根细针在她的手里上下穿梭,她不时地用针在自己银白的头发中划一下。偶尔,奶奶会哼一些不知名的曲调,听不懂那唱词,只是感觉忧伤。当时的我不能体会个中滋味,现在才理解那是一种由秋风引起的想家情绪。奶奶三十九岁守寡,独自带着三个孩子,夹杂在走西口的人群中,一路乞讨到了滩上,个中辛酸不用言表。在年龄老迈的的时候,落叶归根的心愿愈加强烈。大雁排阵南归,地上交通不便,不能寻访故乡的消息,只能把思念紧锁在这一个农家小院。三百里路程,就那样让奶奶的回乡之梦遥不可及,可怜的奶奶,至死也没能回到她的故乡去。当儿孙们都下地干活儿去的时候,她独自坐在院子里,边做针线边凝望远方,用歌谣寄托自己的哀愁和思念。

  那些年的冬天似乎特别冷,所幸,学校已经放了寒假,我几乎每天不出去玩儿,坐在炕上,从玻璃窗t望田野里放养的牛马羊群,眺望大路上来来往往的行人车辆,如果能弄到一本读物就最好了,可以慢慢享受书中的精彩故事。一场大雪后,鸡和狗从院子里的雪地上走过,那些清晰的爪印如一枚枚冬天的印章,盖在我少不更事的记忆中。父亲和哥哥们把雪扫到一块儿,用铁锹铲到大门外的粪池里,母亲把玉米粒撒在扫过了雪的院子里喂鸡,有成群的麻雀飞下来抢食,二哥就用一根棍子支起筛子扣那麻雀。烧麻雀肉是农村孩子冬天常打的牙祭。

  简陋的农家小院,因为有父母操持生活,担待日子,所以我们活得没心没肺。后来,二哥拆掉老屋,砍了院子里的树,盖了新房。那个我生活了近二十年的小院也随着父母至亲消失在时间的洪流中,没了踪影。从此,漂泊在水泥丛林的城市中的我多了一种想念,叫乡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