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过朋友认识一个小有名气的作家,邀一起坐。酒酣耳热之际,作家热情地问我写些什么?我说,散文。作家毫不掩饰地“嗤”了一声,说,弄些那个干什么,整天翻弄自已那点小感小情小经历有什么意思?我脸大红,好像生意场上有人问你做什么?你说卖烤红薯一样。心里惶惑,她后边的侃侃而谈也没听进去多少,脑子里老旋转着一句话:散文,真的那么不堪吗?
在鲁院学习其间,有个很有才气的女同学,诗和散文都写得清纯隽永,出过几本诗集和散文集。原以为她会为之自豪的。可跟她谈起,她却一脸的苦恼,说不会写小说,净写这些小东西有什么用?我无语。因为,我连她不屑的“小东西”也写不好。
散文真是这么卑琐吗?我又问一个文学上的老师。老师立即反驳,说散文与小说只是文体不同,哪有高下之分?就像世上男女,只有性别之分,没有优劣高下。末了又说,你的散文已经写得不错了,也可以试着写写小说,其实你许多散文已很有些小说的味道了。
老师的话,让我想起生活中常碰到的一种情形:某人生了儿子,朋友见面高声祝贺:哎呀,恭喜!恭喜!你好福气呀,生了个大胖小子!某人生了女儿,朋友相见也有一番贺辞,但口气总有那么一点闪烁不定:女孩?噢,女孩好女孩好,女孩是爹娘的小棉袄……或是:呵呵呵,一样一样,社会不同了,男女都一样,呵呵呵。是不是一样,个中滋味,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人人皆知。人们说的散文之于小说的“一样”,大概就是如此吧!
常常接到同学朋友的赠书,其中不乏大部头。说真的,我常常被那些厚重的得托不动的大书所感动,因为我知道,这洋洋数百万言的文字蘸的都是作者的心血,如此浩大的工程,若是换了我,断没有这个毅力和勇气。可是,我却不得不悄悄将这份厚重的友谊束之高阁――即使读,我也没有毅力和勇气接受那冗长的考验。
因为懒,也因为过了读别人故事的年龄,近些年,我极少读市面上层出不穷的长篇小说,倒是常握一册短小精悍的散文小品在手。因其短小不费力气,于饭后、于茶余、于枕边、于厕上、于路上、于一切闲暇的片刻,都可捻开一读。或因其隽永,让人舒畅;或因其谐趣,让人莞尔;或因其哲理,让人沉吟;或因其情切,让人萦怀。一篇轻松美文读罢,犹困时一场好睡,饥时一顿美餐,渴时一杯清茶,闷时一次畅谈,闲时一次逛街,酣畅淋漓,轻松惬意,让人顿觉生活之意趣之美好。
似我等懒散之人,读书懒散,写也可懒散。高兴了,“噼哩叭啦”猛敲一通。不高兴,关“机”大吉,十天半月青眼不看、白眼不瞅。打开“我的文档”,大多是这样的半头砖、馒头块。待兴致复至那一天,再续前缘。能续则续,不能则丢,没什么可惜。这样忽冷忽热、风一阵雨一阵,有框有架有情有节有线索有人物的小说如何吃得消?也只有散文之散能容我之“散”。
由于偏爱,逛书店时也是直奔那些散文美卷,我的书橱里也一色地伫立着古今中外散文大家的身影。有人说我未免失之偏僻,我却觉得没有什么不妥。我不是学生,不必应付大考,为什么非得文理史地样样及格?我不是学问家,无需写学术报告,何必天文地理古今中外无所不通?
因为散文的叙事都是作者最贴近的生活,散文的情感都是作者最真切的感情,所以,我读书总如读人,读得一篇美文,如交了一个美人,心里、眼里那份受用,真是有一种恨不相识、恨不早识的渴望与向往,爱慕也自心底暗生。因为《雅舍小品》,便爱了梁实秋先生;因为《中国人》,便对林语堂思慕不已;读了《城南旧事》,便常常思念海峡那边的林海音;读了《子恺文集》,便想若是要这样的人爱上要修炼几世几劫?隔山隔水牵挂着三毛,就是因为她的《撒哈拉沙漠》《哭泣的骆驼》;隔生隔死地为萧红心疼神伤,就是因为她的《呼兰河传》、《生死场》;不喜欢外国作家罗哩罗嗦的名字,却因为爱极《金蔷薇》,而独独把康巴乌斯托夫斯基的名字记住了……
散文家们细致的笔触让我细致,高尚的操守让我高尚,美丽的情怀让我美丽,幸福的感觉让我幸福……那种肌肤相亲、血脉相通的境界是多么美不可言啊!
而小说,总是隔了一件厚厚的故事外套。
想想,有朝一日,若也有人因爱的我的文,而爱我的人,该是多么欣慰幸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