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中若有眠,枕的是月。夜中若渴,饮的是银瓶泻浆。读简的文字,只这一句,就已心神俱醉了。
周末,本想好好地睡个懒觉,谁想却早早醒来,翻来覆去,再无睡意。起身,掀起帘角,窗外的一切依旧在灯火明灭中隐现,机器的轰鸣声穿过夜的帷幕肆意宣泄。城市的夜呵,城市的黎明,我该用怎样的词汇,怎样的情怀去描摹你呢?
无端地又想起老屋窗外的那棵梨树,那月色下的一地斑驳,还依稀地在眼前晃动。等到月影西斜,刚好那一束束光影,全都洒落在紧靠窗户的床铺上,是流年的光影剥落,还是光阴的手指轻颤?有细细的风透过窗隙,悠悠地回转在那方寸之间,许是也恋上了这一床光影了吧!
听一曲《凉夜窗情》,再听一曲《弦月》,心底满满的都是柔软。是否,我也可以,随着那曲曲声韵,流连于山水之间,心中再无尘念。有风,自心底来,有月,从天边起。
有多久,不曾再细细地感受那月的清辉,星的寥落;有多久,不曾再轻轻触碰山的襟怀,水的柔波;又有多久,不曾再于内心的山水中重逢另一个自己。
忘了这一切,忘了尘中的自己,我只要,只要山中一轮月,枕月而眠。有风的脚步轻轻,携着山中的清甜,来与我对饮。左手,一盏银瓶泻浆,右手,一方秋水长天,眼底是清泉,泉中有月,月下有云,云过无痕,眸中却有湿意。那湿意,是对自己,对这山中月,对这隔世的重逢。
隔世,好荒凉的两个字,可是,若不是隔世,为什么会那么久那么久,久到我已快要遗忘。一路风尘,一路飘泊,终是为寻你而来。只有你,才是我心归处呵!敛起一袖云,轻声问,是否,我们可以不再分开,生生世世?我只想要,想要心的清宁,想要你的陪伴!你笑而不语,我恍然:你,一直都在,只是我,总会时不时地弄丢了自己。
山中月,枕上眠,原来心安处即可成眠,眠中即有山,有月。月度轻纱,风笼寒烟,我着一缕云衣,于杏林湖畔,低眉浅行。看那青石上的一丛绿,在风中柔柔的招摇,可是在唤我?欣然独往,那一眼绿意已是枝头花蕊,纸上文章。一只鸟雀飞来,轻轻落于掌间,盈盈的眸光中,满是青翠的树影,迷离的花影,更有月下独坐的人影。岂是独坐,这青山,这碧水,这皎月,不都坐进了这悠悠时光里了吗?
想起丰子恺的那幅画《人散后,一钩新月天如水》,画面静谧柔和,画上内容简约中透着古意。一场欢聚已散,独留一弯新月静静地陪在身旁。画中没有主人的身影,只有桌几茶盏和半卷的竹帘,如此幽人雅意,想是人月早已融为一体了吧!没有丝毫离散后的惆怅,只有满地的清辉在心头悠悠流淌。
或许,这世间,大多时候,人与物才更容易相处,更容易心心相惜。菊知陶渊明,梅思林和靖,竹遇王子猷(他见竹必啸傲良久,说:何可一日无此君),莲逢周敦颐,他们莫不两两相惜,相知,成就一段佳话。这世间,有人寄情于花草,有人醉心于酒茶,有人以山水为知音,有人以笔墨为良友。
而我,最依恋的便是月了吧!几年前曾写过一篇《月光爱人》,我愿把满怀的真情倾注与月,与月同眠,与月共舞。我若醉酒当歌,月便姿影迷离,我若山中独坐,月便清辉如泻。这世间悲欢何其多,唯有明月不负人!
想起那首“山中何所有,岭上多白云。只可自怡悦,不堪持赠君。”我的月,亦是。此生不求太多,只要我的月,能时时入我梦乡,暂住我心头,此生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