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约中听见虚浮的脚步声,紧接着便是父亲那着急的粗狂地吼声。爷爷病了,病得很严重。
我没有什么痛心,是我太无情了吧,毕竟他“养”了我八年。可我对他再多的也只是怜悯。
我们必须去看他,趁还放着假,趁还有时间。但我不知道,我们的到访会不会伤了那个充满自尊心的男人,会不会更彰显了他病情的严重。
回去的路上,我努力让自己自然点,僵硬的脸庞上有许些惊慌。我害怕,害怕他看见我不自在的脸,害怕他在暗地里伤碎的心。不对,我为什么这么想?我为什么这么在乎他的感受?不,不!他对我的仅仅是喂养,我们之间不可能有感情啊!
可是为什么?我不懂,心中的惊涛骇浪还在不停地翻滚,双眼通红的我倔犟的闭上了眼。我要报答他,却不是爱他,要像他当年匆匆从我面前走过,留下不懂伤心的尘埃。
到了。
家乡还是家乡,如今却大不一样了。碧绿的树叶微风中摇晃,有些刺我的眼睛。
父亲停下车,带着我上了阶,哥哥们从小路上去了。未见其人先闻其声,父亲展开他那响亮的声音:“爸爸,我带你的孙子们来看你了,妈妈呢?”那响亮的声音里我却听到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痛苦,父亲及时转移了话题,不想让自尊心极强的男人受伤,他当年是多么的健壮有力,怎能有被有视为保护对象的时候!
他背对着我们在赶地上二十只幼鸭,身上还套着一件厚厚的西装,那是他年轻时最时髦的衣服了,可惜到如今早已陈旧不堪,不过他却一直穿着挺舒服的,没有要换的意思。他头上戴着那次捡到的头盔,黄色的,可惜一直没人要,但他很喜欢。看样子他才回家不久,左手还拿着青菜,右手的细条子还在摇晃,一会儿才停了下来。
他没有转过身来看我们,只是说着:“出去了,一会回来。”他还是那性子,我明显地感到他颤抖了,却不肯转过头显示他内心的欣喜,值得吗!
昔日挺挺的脊梁早已被磨弯,父亲站在他身旁,双手惯性的叉着腰,笑声中好像充满了愉悦:“看这小鸭子肥的!”
他笑了笑,但视线还在鸭子们身上:“喂肥着生蛋好啊。”
父亲和他说了一会话,我们也向他打了声招呼就都去做饭了。至始至终,他一直没有看过我们一眼,是掩饰自己吗?是不想承认自己的羸弱吗?还是不想看见我们眼里的血瞳?
晚饭我们已经都吃了,就剩下两个老人没吃。家里还有些冷饭够两个人吃了,但父亲还是问他想吃什么,他出奇的没有甩狠话,只是说:“弄点面来吃吧。”
我站在一旁听着,心中甚是惊讶,但更多的却是同情。他不同以往的说:“又不是没得吃的,热起就吃了!”现如今说出的话就像彻彻底底的变了一个人。岁月真的有能力改变任何一个人,我一直都承认,但他变得如此却是我史料未及的。
奶奶回来了,在厨房里,父亲小声地对她说:“妈妈,你是不是没听我话给父亲煮了冰箱里的饺子?我不是说了吗,那个放了那么久,不能给他吃,你怎么就不听?”奶奶像被冤枉了的孩子,大声反驳道:“你看这不是没事吗!他还好着呢!”父亲不禁无奈摇头,道:“昨天父亲吃了那饺子拉肚子,去打吊针了。”奶奶显得有些不知所措,说着:“他怎么不跟我说?这死老头!昨天一天我都不知道!这个死老头!”“唉”,父亲叹声道:“他那脾气会跟你说吗?下次不要这样不听我话。医生说了,他不能拉肚子,否则…这次是不幸中的万幸了。”奶奶有些紧张,我看得出她有些气愤爷爷为什么不告诉她,她说:“下次看来莫弄给他吃了,唉,这死老头。”
她虽然知道了这件事,但却并没有在他面前说起,她了解他。
晚上我们都上了楼,父亲帮爷爷揉脚,弄得他嘿嘿笑。奶奶却在一旁不自然的笑着。露出她的脚说着那些话,意思是她也想被父亲的手掌揉一揉。我在一旁笑着,是真心实意的笑着,我就算再傻也明白自己怕是真的动情了,怎能这样,我只有怪自己,这是真的啊我难道有这么善良吗?他们对我的喂养里我看不到一丝爱,因为我是女孩!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呢?
我原谅他们了吗?还是重头到尾都是我的错?
今天早上,父亲一直在家念叨着爷爷,我的心里也一直想着爷爷,和那位孩子般的奶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