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毕淑敏先生的《素面朝天》颇为赞赏,甚至潜浸为我初谋异性朋友,获第一好感的标准。与同内质的女士交道,竟觉素面少去好多隔膜,身心轻松,交流多些顺畅,如有踏入春田,麦苗青青,阳暖风和之感。因在家喋喋地推销、赞美素面,影响了老伴、女儿也素面朝我地出出进进,仿佛带动家内的气流也跟着清爽些许。联想到既省钱省时又有利眼、脸健康,很是为先生的高见在我家有市场而窃喜。看起来文章的作用,还真应了那观点:文学作品的出发点、落脚点,是发现或挖掘生存中的主客观之美,弘扬之、交流之、熏陶之、享受之,而揭露、批判、谴责、嘲讽,恰是追求美的过程中需要的手段。毕先生做得好。放眼这个地球,众多老先生、中先生、小先生做得好。眼下,我们《》上的诸多老中小先生,正为这好,点灯耗油地努力。欣喜之余,到过往撷些点点滴滴的素,咂摸咂摸,求得心松心静。
老家在唐山乐亭县的党庄,离渤海湾不远的平原小村。一地的棉花、红薯、高粱、玉米、花生等,也有桃、梨、苹果。空气中多有咸腥的海味。九十年代初的一个夏天,休部队的探亲假,被母亲派去老家看姥姥、姥爷。干瘦老头,小脚老太,富农成分,烈属待遇(听姥爷说,唯一的舅舅是八路军的一个参谋,牺牲于抗战,二老每月有几十元抚恤金)。七六年地震后政府给建的两间平房,房前一块菜地,房后碾子一盘,多家公用,田间半亩农田。开前门,一条米多宽的小径,紧贴菜地的篱笆直延村道,有米多高的土墙标示墙外是村道的公地,墙内菜园为私地,秸秆垛与两口水泥寿材在院口墙外的柳树下,占着村道边沿。开后门,又是村道,左右都是连为一长条的别家房子。里屋有炕,有板柜,铺盖在炕上,家底在柜里。外屋有锅台,几口缸,米面水咸菜在缸里。我呆了一周,早起扫小道,日间下地,中午或晚间提上两包村里小卖店出售的蛋糕,走亲拜老。和姥姥推动碾子,碾碎杂粮改善主食,菜是一个样,一份地里青菜或炖或炒,一小碟自酿酱,添加十几粒花生米,或一捏生芝麻粒,或一捏海米,或一捏小干鱼,掐几片水灵灵的青菜用来蘸酱。最高待遇是中饭晚饭,姥爷拄着拐棍,不管泥泞下雨,到小卖店给我买回一瓶啤酒,不允许我去,怕花钱买东西。姥爷仅倒一盅我孝敬的白酒,然后是节俭持家、惜钱惜物、清白做人、好好带兵教育,菜素酒淡粮杂,陋屋土炕小桌,听来颇为入心。今天回味,那是“素”的日子。那“素”就氤氲在田野村庄;氤氲在房前柳下的堆放物上;氤氲在屋后的碾盘间;氤氲在屋前布满扫帚划痕的米多宽的小径上;氤氲在外屋的缸里,里屋的炕上;氤氲在屋内锅台里忽忽闪闪的火苗中,屋顶缕缕飘升的炊烟里;氤氲在那白发皱纹中;氤氲在紧紧依靠那土地,节省惜物,精打细算,应对一切艰难困苦的观念中。
少年时家住过东北丘陵地区的乡下,与放牛小哥结伴戏耍,躺在青青的山坡上,望着蓝蓝的天,描绘着梦或理想;能当兵穿上绿绿的军装,或当上工人有套蓝蓝的工服,娶个媳妇,要像村西头老崔家黄毛丫头那么美。要给她买一块绿围巾,家中房檩上吊的筐,要放满饼干,晚上饿了一人一块地吃。那素素的理想、素素的梦,能融入那青青的草,融入那蓝蓝的天,融入那潺潺的小河。
工作单位有位女同事,素面朝人,爽爽朗朗,业务精湛,热心助人,守时准点,兢兢业业,一贯如此。不参与什么圈子、派系,不争什么先进、模范、荣誉。赶上领导开明、民主,反而收获不少先进头衔。有人曾代表组织要发展她入党进步,婉言谢绝。就那么朴朴素素、简简单单、热热郎朗地为人为生。品悟她的人,如一枝天然植物,淡淡朴素的美,悄悄影响着他人。好是羡慕赞叹,这素素的淡淡的生活态度。
我因恋酒,常常弄丢手机,只好使用厚厚的本子,不断增增减减编辑通讯录。每每誊写删改,留在最新一本通讯录中的朋友,多是没有功利,没有目的的,只是相互懂得,相互交心的朋友。看过一份资料,说钱锺书先生推崇“素交”,先生说;素交更能体现出友谊的骨髓。现在通讯录中留下的大多朋友,估摸着能粘上些先生的“素交”味道。
在外喝酒,离不开鱼鱼肉肉,固是肉香鱼鲜,但这鲜香只可短享,不可叠加,不可连享。米饭馒头,面条饼子,米粥青菜小咸菜,素素淡淡,常品常香,利内脏利血液强筋健骨。食之素淡,却长伴岁月悠悠,予健康久远。
今冬河北中部无大雪,更无傲雪的黄梅红梅,家中倒有一盆兰花探出一葶,幽幽地放着几朵黄花。缺了雪的清冷素美,少了梅的孤傲高洁,只好对着这株幽幽的兰,还有家中那素白的墙,素白的屋顶,奶白色的地板,木本色的桌椅台柜,回味些生活中的素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