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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双解放鞋散文欣赏

  人生是个行走过程,每一步无不与鞋联系在一起。儿时,穿惯母亲亲手做的小布鞋,能拥有一双漂亮的解放鞋是我的最大梦想。

  母亲是个童养媳,干惯农活的双手不擅穿针引线,但为了她婚后四年才生的第一个儿子,不得不在昏暗的油灯下跟着年迈的婆婆学做布鞋。母亲做的布鞋鞋底特厚,麻线特粗,特别耐穿;美中不足的是不分左右,样子不大好看。

  我进入村小学后,眼界开阔了,看到一些高年级的同学穿起了令人羡慕的解放鞋,回到家里便向奶奶提出了买解放鞋的要求。经过一番软求硬磨,奶奶答应了:先劳心读书,等六月卖了葡萄就给我买。

  我家有三架葡萄,大的有碗口粗,散开来一大架。每年一开春,光秃秃的葡萄藤上就爬满新生的葡萄叶;刚长出来的新叶是淡红色的,叶脉清晰可辨,仿佛人的毛细血管在流动。随着新叶的变大变绿,在那些新生的枝蔓上便结出一串串可爱的小葡萄来了。一开始象小绿豆,继而象绿珍珠,等到重午节吃粽子的时候,绿珍珠都成了红玛瑙,令人一望而生口水。少年的我一向馋嘴,这个夏天竟破例没有偷摘葡萄。有时,看到自家的老鸡母飞上葡萄架马上把它赶下来,生怕它把我的解放鞋啄了。

  在我一天天的注视下,葡萄终于熟透了。为了卖个好价钱,我们全家将刚刚摘下的葡萄挑到小溪埠头,由爷爷乘艋舴船运到温州去卖。三天以后,爷爷带着两双崭新的小解放鞋回来了;我和比我小四岁的二弟飞快地跑到门楼外去迎接。

  爷爷说,他在温州埠头卖了葡萄,找了好几条街才找到卖解放鞋的商店;等他回到埠头,天色已晚,熟人的船等不及已装盐回小溪了。他四顾茫茫,只好到附近的一位老太太家里去借宿。当时,温州只有公家的招待所,外地人进城投宿十分不便,尤其是没有身份的乡下农民。但温州人素以精明著称,他们赚钱的头脑是与生俱来的;只要粗略一望,他们便能从形形色色的行人中分辨出哪些人是外地人,哪些人还没有吃饭,哪些人需要借宿。爷爷正是这样被那位温州的老太太领进家门的。

  在老太太家吃了现成的晚饭,爷爷被领上狭窄的小阁楼。临睡前,老太太一家人反复叮嘱夜里千万别打咳嗽,以免惹来不必要的麻烦。这对于健康人来说也许不算太难,而对患有慢性支气管炎的爷爷则无疑是要命的。

  两双小小的解放鞋化掉了近两担葡萄的钱,还耽搁爷爷在温州的小阁楼里整整憋了一夜。我深知来之不易,平时舍不得随便穿它,二弟更是爱不释手,偶尔穿上也是循规蹈矩不敢乱踢乱跳。然而,就是这样一双宝贝似的解放鞋竟然被我弄丢了。

  记得那是一个星期日,我象往常一样将生产队轮流放牧的大黄牛赶到村西的杨梅山去吃草,自己则与村里的小伙伴一起砍柴。回来经过水帘洞岩下坑,我怕把鞋弄湿就将它脱下来挂在柴捆后面。光脚回到家里才发现我的解放鞋儿已经不见了。我整个人都傻了,母亲顾不上责备,马上带我沿着原路去找,一直找到天黑也不见踪影。

  在小溪,我们这一代人大多是吃蕃薯丝长大的,过去的贫穷记忆犹新。回想自己大半生的风风雨雨,不知穿过多少双鞋,也不知丢过多少东西;这双小小的解放鞋却在记忆里挥之不去。事后母亲告诫我说,鞋是应该穿在脚上的,恰恰是我的过分爱惜把它给弄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