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儿麦”是乡人对野麦子的称呼,因为故乡话语多含儿话音,于是这“野”字便被读成了“燕儿”,那野麦也在乡人口中自然而然地就变成了燕儿麦。
燕儿麦通常会伴生在麦田里,在冬季及初春时节,因为麦苗尚浅且矮,对于一个并未认真接触过麦田劳作的人来说,要想将燕儿麦从麦田里找出来那倒真是具有一定的难度。倘若到了麦子抽穗时节,你再到麦田里看的话,便会很容易地找到它。此时它的植株要明显地高过麦子一大截儿,通常会四五条细长的茎杆儿顶着稀疏可数的十来粒种子站在麦浪上面随风摇晃,种子外面披着稍泛青白的麦壳,宽宽松松地护着里面的种子,感觉倒象是连环画上所描画的古代美人所穿的披风一样在风中飘动。此时它完并未完全成熟,是农人们将它从麦田中剔除的最佳时机,因为它过于兀立,目标极为清楚,只需要人过去将它连根拨出扔到田边让太最暴晒就行了。倘若此时不除,那就会在收割麦子时一并混在麦子中间被收回,它们便有机会成为潜伏在麦粒中的“特务”,虽然它的种子模样并不同于麦粒,如果种前能仔细挑捡它也是断无逃脱的可能的。然因麦子是播种量比较大的作物,且又种粒较小,人们选种时不可能一粒一粒细选,便会有少数脱逃的燕儿麦种子成功混入播种机并被深植于土里,并且生根发芽,成为日后麦田里的“第五纵队”。
当然能够脱逃的燕儿麦只有极少数,毕竟麦子收获进农家后绝大部分是要被磨成面粉并制作成食物来让人食用的,所以在磨粉之前人们还会对麦粒进行过筛挑捡等工序,那燕儿麦不是被筛出来混在麦壳等杂物里被粉碎成饲料,就是被捡出来扔掉。儿时我常常会和母亲一起捡麦,捡燕儿麦也是捡麦其中的一项任务。因为小孩子眼睛相对好使,我便坐在小凳子上相拥在母亲跟前和她一起挑捡她膝上簸箕里的麦子。我常常会因为在母亲所挑捡过的麦粒堆里为找到一颗小石子而兴奋不已。爱玩是孩子的天性,一个简单而微小的东西都会让那时的我玩上好半天。捡麦时间稍长了那感觉也是极枯燥无味的,倘若此时又恰好挑到一个野儿麦,这个不起眼儿的小东西便成了我难得的玩物,可以带给我片刻的欢娱。那燕儿麦其实是种皮包着种子一体存在的,象一粒被拉长了两三倍的麦子,颜色黑褐,中间有一条稍泛白凹下去的纵线,头顶上还拖着一根黑而细长的麦芒且韧性极好,不同的是那麦芒并不象小麦的麦芒那样直立,而是折弯成约六七十度角的模样,极为特别。于是我常会拿了那燕儿麦细细地看它,想弄明白它如何会长成这般模样,自然那时的我无论如何也是看不出个所以然的。但这丝毫不影响我对它玩的兴趣,我会将那燕儿麦用一只手捏着固定住,然后用另一只手的拇指和食指捏搓着转上劲儿,然后再松开捏燕儿麦的手指,让那转上劲儿的麦芒再自然慢慢松劲儿旋转回来。于是在劲儿都慢慢松完,燕儿麦将要停止的那一刻,我便希望它能够完美地停住并指向正北的方向,但它常常是不能如我所愿的。毕竟它不是指北针,怎么可能依了我的希望便停留在某一方向。尽管如此,我还是不放弃这样一份希望,每当它将要停止而尚未停稳之时,我都会屏住呼吸,盯着它的每一丝动作,心中暗暗为它使劲儿加油。只是,常常它会最终停留在它自己想要停住的位置上,不会照顾到我内心哪怕是一丝丝的情绪。虽然常常事与愿违,我仍对这样玩燕儿麦乐此不彼,总希望有一次它可以让我如愿。而当某一次它恰好停在北方的位置上时,我都会快乐不已,兴奋地拿着它叫母亲快看,告诉她我有了自己的指北针。而这时母亲并不会责怪我的贪玩以及没有好好帮她捡麦子。她只轻轻抬一抬头,慈爱地露出一丝笑意,继续低头细细地挑捡她膝上簸箕里那些麦子。
泡读美文对燕儿麦玩得无味时,我便会用小手艰难地撕剥开它那灰褐色的种皮外衣,最后得到一个狭长披着细细茸毛的燕儿麦种籽。那小东西剥脱出来后放在我小而肉厚的掌心里,细看之下倒象是刚出生的婴孩儿,身上披着一层细细茸茸的小白毛,给人感觉怪怪的,仿佛它不是燕儿麦的种子,感觉倒更象是条细小的毛虫。怪异归怪异,却挡不住我的好奇,我想知道这野麦子到底和真正的麦子味道有什么区别。虽然它长相怪异,但最终它还是被我咬在了嘴里,我开始用牙慢慢的磨,用舌细细的品,能感觉它的茸毛轻剌在舌头上,那燕儿麦嚼成的粉没什么粘性,也无多少谷物的味道,一切淡淡的。那种味道让感觉我并不喜欢,便被我急忙吐出来,我不想让那种无味过多地停留在自己的味蕾之上,我倒更愿意从那一簸箕的麦子里面挑选出几粒并未完全成熟尚透着青意便被收割、晒干成形的青麦粒,放在嘴里细嚼,让那微甜的味道充满我的口腔。
离开田地久了,这些些琐碎的关于燕儿麦的记忆在不经意间被唤醒而涌上心头,让人生出淡淡的怀念,我知道我怀念的不仅仅是燕儿麦,更多的则是对童年生活以及对生养我的那片土地的眷恋。于是,在这样的夜里,我静静地坐着,时面凝思,时而冥想,让翻动的手指在键盘上敲出几行文字。未几,自己仿佛幻化成了一粒燕儿麦,混迹在这城市大片大片的麦粒里,很多时候他们看不到我,也不会在意到我的存在,但我自己明白,我永远都是一粒燕儿麦,你如果给我机会和合适的土壤,我便会生根开花,绽放属于自己的美丽!
泡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