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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塌土地庙散文

  年轻人中见过土地庙的人应不多了,不好意思,我也没见过,但是我见过倒了一地碎砖的土地庙遗址,并且现在就在我老家的村口偏南一隅,隐在一爿杂树丛中。

  土地庙应该是管粮食的官衙,而在此任职的土地爷大致是如今的农业部长吧。我们村口的这土地庙应是本地的农业局辖下的粮站。

  听父亲说,土地庙在六十年代初,还是完好、古朴的一座房子呢,屋子里供土地爷版画像,一张长条桌上常年有供品,供品中包含五谷,长桌两厢各摆两张太师椅,一般都是特殊情况下才让长辈坐。整幢房子青砖青瓦,地面也是小青砖铺砌,但是却在六六年,被当时的村民兵营长带人,用镐、用锹,甚至还做鞭炮的火药,一天内整幢房子倾刻间变成了一堆碎砖。

  这一切美其名曰“破四旧”。

  我出世时,爷爷奶奶俱已去世,第一次知道人世间终有阴阳两隔的那一刻还是我的二爹――我父亲的叔叔去世。二爹去世未下葬的那几天,佰父领一大家子人披麻带孝,一日三餐前,来到这早就倒塌了的土地庙前一跪九叩,曰送饭。那时我列在队中,却与围观我们的小伙伴逗玩,多次遭到一脸神情严肃的父亲斥责。父亲说,老人家走了,正在那个世界领口粮呢,我们小辈的要给他送足粮食,不能让他在那边挨饿。

  后来,我还见过别人家也是这样“送饭”。因此,我对这一地碎砖瓦的杂树丛一直觉得很神圣。我小学上学必经这爿荒芜的土地庙,每次经过我还想起自己叩拜时的情景,想起幼时那待我特好的二爹。而围着碎砖堆的杂树,直到多年后的今天我才知道这似乎永远长不大、长不老的树叫枸骨

  枸骨,叶尖很锐利。我一直对这树觉得怪怪的,长年不枯,不生病也不生虫,而且树枝间很密。喜好掏鸟窝的我却从没发现这里有鸟。问父亲,父亲却只含糊地说“狗谷”,并且说这“狗谷”树早年围这土地庙一圈,四周很多,很密,是老祖宗造房时,防牲畜路过损坏墙体。我于是和牲畜一样,因怕针刺而没来这里。

  再后来,我离开了家乡。

  昨晚,无意看到一朋友微信中提到一树,曰枸骨。我大惊,这不就是我小时所熟知的“狗谷”么?

  枸骨树依旧在,那爿碎砖堆却再也没人来了。去年,我的佰母去世,因为她是信了上帝,所以她是不愁吃喝,更不需家人到村口的“粮站”为她送饭。父亲说,那地方以后是不会有人去送饭了,因为我们村里除了我们一家不信上帝,其他无一例外或全家或一两人靠了主。

  而当初带头带人拆了我们王庄的土地庙那民兵营长,现如今也信了上帝。

  我们王庄的老祖宗从未想过他们建起来特意用枸骨树保护的“粮站”是毁于子孙手里,而不是牲畜。更没想到有一天所有的子孙都不给“粮站”交公粮,转而都去信上帝了。

  孝乎不孝?

  我是什么也不信,更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也会到这“粮站”领口粮。当然,我还能活几年呢?死了就死了吧,那个世界的人都去信上帝,我一个人到那世界活着也是孤独的,那不如死了就死了的好,这一身肉躯烧了也就烧了,可在烧之前,身上的零部件如果有谁要用,那就尽管让医生用刀来取。

  王庄的土地庙倒塌了,是在那个人人都喊“破”的一天下午,有镐,有锹,有炸药,在众人的欢呼声中倒了。虽说倒了之后,仍有人来上供。但是又过了几十年,此地仅存一处因生长着枸骨树而没有敢碰的荒土堆,更早忘了如今不知饿成啥样的老祖宗。

  清明至,上供祖宗富裕的人家,请施舍点给我那讨饭上你家门的祖宗留两馒头,他们感激你,我也感激你。

  有你们在,倒塌了的土地庙就让它塌了吧,一村人都去信上帝了,土地庙当年不倒,现在也会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