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很沉默。
我知道他的情况。他有个家庭,很平常,也很温馨,他和妻子的关系说不上好也说不上坏。两人从相识到相爱,再从相爱到结婚。今年已经是他们结婚的第三个年头,他们正在筹划着要一个属于自己的孩子。
当然,这些都是男人告诉我的。他说,他叫吴立。可我听起来,更像是“无力”的谐音。
吴立的穿着打扮很得体,看得出,他的妻子为他花了不少心血。衬衣是被精心熨烫过的,外套也是今年流行的新款,皮鞋被擦得光可鉴人。
我说,你的衣服看起来很不错。
他说,这套衣服穿在身上,就像一件烙红的铁甲,仿佛不知何时就会连皮带肉一起撕下来。
他死死地盯着我,说:为了这件事,我已经走投无路了。每次早上出门的时候,她都会替我准备早点,可这早点出门就会被我扔掉。我怕自己吃下去,就会忍不住吐出来。我的身体、我的心,都在拒绝我现在的生活,你能明白我的感觉吗?
我点点头,引出了他的故事。
多年前的31707
在今年七月之前,吴立的生活确如面上所看到的:整洁、有序、温馨。他在公司里任职,有个不错的职位;情感生活也张弛有道,夫妻二人还常常有些小浪漫。一切转变,都来源于那天早上的一个短信。
那天早上他正在准备第二天会议要用的材料,忽然接到一个莫名的手机短信:你还记得我吗?
对于这种没头没尾的陌生短信,吴立的做法很干脆:删除。可没过几分钟,那个号码又发来信息:抱歉忘记署名,我是31707。
这是个暗语,来自于吴立与前个女友的回忆。暗语很简单,如果发在数字型寻呼机上,颠倒过来看就是LOVE。
吴立与前个女友的关系其实并不融洽。两人相恋一年半,其中大部分时间都在吵吵闹闹中度过。那个女人一直脚踩两只船,而吴立则天真地相信,以自己的能力,绝对可以在竞争中获胜。
实际情况是,吴立输了。他和另外一个不知名的男人像打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当他在事业最低谷的时候,女友毫不犹豫地离开了他,放弃了曾经对他的允诺。
那之后吴立大病一场。好在他是背井离乡出来打工,不需要对什么人解释自己的心路历程。然而事业和爱情的双重失败,让他那阵子活得很没有人样。
好在时间可以治愈一切。那之后的几年里,他渐渐走出低谷。几个知道内情的朋友愿意帮忙资助他,他本性也挺聪明,几年时间就挣出了份家业。个人关系方面,他也找到了个深爱自己的女子,两人共组了爱的小巢。应该说,他没什么可遗憾的。
他也以为,自己曾经把那段不堪回首的记忆完全忘了。他可以和别的朋友以平淡的口气聊起当年的事,也可以把那段往事说给妻子听。说的时候,他都用一种自嘲的口吻,用意自然是掩盖因此而产生的一点儿尴尬和羞愧。
他从没想过,这辈子居然还有可能再见到那个充满了讽刺意味的“31707”。
这条短信,成了他生活的一个拐点。
他以为自己已经淡忘了曾经的一切,于是用很平淡的口气回了短信。自然,短信里充满了所谓的“男人的豁达”。他很大度地说,当年的事都已经过去了,自己现在生活得很好,也希望对方能生活得好。他还说,如果有什么需要他帮忙的,尽管开口。
前个女友没有提自己的生活近况,只是说,现在想来,自己当年做错了很多事,对吴立也造成了很大的伤害,现在她想向吴立郑重道歉。她已经知道了自己的不足,也发现了自己本性中可能就不懂得如何去爱,而只知道一味地索取。她说了许多当年吴立的浪漫之举,还说了许多专属于他们俩的甜蜜回忆……
作为“成熟的男人”,他的回答其实并不“成熟”。他很容易地就告诉女人,自己早已宽容了她的过失。每次挫折对于他来说其实都是成长。他很高兴女人曾经爱过他,也很高兴大家能共度那段美好时光……
女人说,她为了向男人道歉,费了很大周折才找到男人现在的电话号码,她的内心因此而平静……
吴立又很快地回了短信给她……就这样,两人那天通过短信的方式聊了很久。在吴立看来,这是一次女人的忏悔,是对当年事情的了结。
然而,那天夜里,女人忽然给吴立发了个短信,说:我们找时间见个面吧。看到短信,吴立的心忽然一跳,仿佛一切又回到了当年,他又变成了那个为了见女人一面在寒风中苦苦等待的男孩儿。他用“垃圾短信”的借口打发妻子接着睡,自己却失眠了整整半夜。
吴立用“工作忙”的借口回绝了女人,却无法回绝掉自己。女人对他生活的冲击比他预想的要大很多。他似乎重新回到了当年,焕发出无穷的精力与想象力,生活也变得充满了挑战与色彩。他把这一切归结于女人给了他迟到的道歉。那段时间,女人不断约他见面,给他写信。终于,他答应了。
吴立和女人谈了很多。女人说,其实她一直在关注着他的发展,只是一直没有勇气去请求吴立的原谅。这些年来,她越想,越觉得对不起吴立。现在她和丈夫的关系并不好,她不断反思,觉得是自己不懂爱的缘故云云。
同样,吴立也谈了很多。这种谈话让他觉得很舒服。一个大美女拼命向你检讨错误,说起来还是很让人高兴的。所以这之后,吴立又和女人见了不少次面。
当然,这些见面都是瞒着妻子的。倒不是说吴立有心再续前缘,只是这种事情最开始没说,越往后就越没办法开口。
妻子也注意到了吴立最近的亢奋状态。那个善良的女人对此很高兴,还特意天天给吴立煲汤补身体,却全然没注意到吴立的坐立不安。
有人说,玩暧昧就像玩火,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烧到自己。一次和前女友的“忏悔”时,两人都喝了不少酒,酒后自然发生了不该发生的事……
如果说没有感情,那出轨可能只是一次偶然,但那次的事件似乎让所有被隐藏的感情全部复苏了。回到家,吴立企图扮演一个好丈夫,和前女友在一起时,他又像吸毒一样,忍不住把自己当年的浪漫手段再次一一施展出来。他像一个走钢丝的人,每天战战兢兢,不知道什么时候钢丝就会断开,自己会跌进无边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