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月14日上午,山东某中学开展了一场特殊感恩教育,现场有教授建议学生向老师下跪感恩,现场一些学生照做了。都21世纪了,为了表示感恩,学生还得向老师行如此大礼。这可恶的感恩教育啊!我不禁想起了以前看过的一则史料,那是发生在晚清时代晋商中的故事。
在山西榆次车辋村北常后街东端北侧,坐落着有中国民居“第一祠堂”之称的常家“北祠堂”。祠堂中有一个相当精美的戏楼。这个戏楼始建于光绪三年(1877年),历时三年才完工,耗银三万两。常家向来以勤俭闻名,为什么要花三万两巨资建这样一个戏楼呢?这是一个什么样的戏楼竟然需要三年时间来建呢?还是先看看当时的时代背景吧。光绪三年是中国灾害史上极不平凡的一年。这一年,山西、陕西、河南等北部省份遭受了三百年来最严重的一次旱灾,颗粒无收。其中,山西受灾最严重。自然灾害严重影响了晋商的商业,常家首当其冲。这时的常家已是有近800口人的大家庭,但常家不仅捐出赈灾银3万两,而且还用一种特殊的方式――拿出3万两银子盖戏楼――来救济乡里的穷人。
我们现在的人是无法理解常家的良苦用心的。因为常家同乡的许多人平常都过着小康日子,即使在这样的灾年,也难以放下面子去粥棚领取施舍。常家深知这一点,所以希望这些人有尊严地接受帮助,于是就想出了盖戏楼的方法。常家规定,只要能搬一块砖就可以管一天的饭。大灾持续了三年,常家的戏台也修了三年,而且这个戏楼是没有成本收益核算的。
如果让我们现在的一些慈善家活在光绪三年,能捐出3万两赈灾银已经够慈善的了,早已经以救世主自居了,对于家门口的穷人大半是无暇顾及的。只要看看时下救助贫困学生的情况就能明了这一点。有钱又有爱心的人们总是资助远处的贫困学生,难道当地就没有需要资助的贫困学生吗?即便本地有几个贫困学生需要资助,那些慈善家也会附加一个感恩的要求,给贫困学生伤痕累累的心头雪上加霜。去年湖北5名贫困大学生因为受助不感恩被取消受助资格就是一个最好的例子。什么叫不感恩呢?贫困大学生只是没有给资助者写封感谢的信,没有主动给资助者打电话说一些句感谢的话而已。就因为这个,部分女企业家居然伤心欲绝,当再次捐赠时,就表示“不愿再资助无情贫困生”了。如果她们成了光绪三年的常家,常家乡里那些有尊严的穷人还能指望得到救济吗?因为他们肯定是不愿降低人格进行什么“感恩”去求得嗟来之食的!
是的,这些大学生暂时没有表示感恩,但这是不是就说明他们的道德有问题呢?我觉得答案不能下得这样武断。没有经历过贫困的人可能不会体验到贫困的滋味,贫困是苦涩而可怕的,在其长期折磨压抑之下,会使人心理上产生极度自尊又极度自卑的情绪。别人施予他们的好处,他们心里是非常清楚的,说不定早已有了“等我将来飞黄腾达了,我一定要加倍报答恩人”的强烈感恩思想,但感谢的话却说不出来,正如唐人刘得仁说的那样,“恩深转无语,怀抱自分明”,这其实是中国古已有之的“情深不言谢”的朴素思想。正如被停止了资助的一名贫困大学生所说的那样:“我不知道该写什么。报喜?怕对方认为自己骄傲;报忧?又怕对方担心我向她伸手要钱。我很矛盾,所以,很少与企业家联系。”“并不是我不懂得感恩,而是不习惯这样的方式。在我看来,在学校好好学习,将来能回报社会才是最大的感恩。”“我时时都怀着一颗感恩的心,同时,这也让我背上了沉重的精神压力。”
湖北的5名贫困大学生是不幸的,他们遇到的尽是些动辄要求“感恩”的所谓慈善家;常家乡里的那些穷人则是幸运的,常家不仅有着一颗慈善之心,不仅不要求穷人“感恩”,而且还有着一股推己及人的悲天悯人情怀,在行善之时能照顾到弱者的自尊,让弱者能够体面地接受帮助。社会主义精神文明搞了几十年,现在一些企业家的精神怎么竟然比不上封建时代的晋商了呢?尤其是人类灵魂的工程师们,本是正常的教学活动,竟然好意思要学生下跪来“感恩”,难道真是人心不古了吗?
现在社会上似乎流传着一股“仇富”情绪,说起这点来,富人的代言者主流经济学家们就义愤填膺,好象全是穷人们得了红眼病,见不得别人过上好日子。其实这些精英人士应该好好反思一下了,难道这全是穷人的错?只要先学习一下晋商的光辉事迹就可明白这一点。当时,晋商大户尽管富可敌国,但并没有受到“仇富”的威胁。光绪年间,一股流窜的土匪想抢劫乔家,但在晋商乔致庸家找不到一个内应,在整个乔家堡村找不到一个耳目。常家的老人去世时,经常有三乡五里的人来送葬。直至解放后,这些大户人家的长工或佣人几乎没人出来控诉受剥削的“血泪史”。而我们现在的企业家们,刚做了点屁大的好事,就惟恐天下不知,就死乞白赖着要求别人“感恩”,这种德行,遇上点“仇富”情绪,还不是天经地义的事吗?
什么时候,我们的企业家具有了晋商的精神,能像晋商那样做人,在行善时能充分照顾到弱者的自尊,那么,“仇富”情绪自然会消失,中国的企业家才可能做出晋商那样的伟大事业,取得晋商那样的辉煌成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