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临近黄昏,西边的太阳依旧顽强地挂在空中,不肯落到山的那一边。我和工作组的小王沿着村里那条时而宁静、时而喧嚣的乡村小道,漫步前行。
晚风中的炊烟,在曼曲鲁克村上空一束一束、袅袅娜娜的,像一个个藏在深闺里、羞羞答答、风姿绰约的村姑,在轻歌曼舞,不知她笑语盈盈间,虏获了多少踌躇满志的小伙子的雄心。
一个十来岁的男孩,赶着一群羊,漫不经心地迎面走来。羊儿目中无人,从身边蜂拥而过,似乎意犹未尽,东跑西颠叼点草或者树叶吃,根本没有回家的意思。
泥土芬芳,芳香不时地随风飘来;路边散漫而又顽强地生长着各色花草树木,潮湿的空气里荡漾着诱人的活力,和着泥土的味道混合成醉人的清香,让人油然而生一丝缠绵的感觉。放眼望去,田野里,满眼都生机勃勃的花花绿绿:脚下是踩不死的小花小草,稍远一些就是高大挺拔的钻天杨、成簇的杏树、核桃树,还有不知名的树木郁郁葱葱、虬枝伸向苍穹。绿色掩映中的小家小户院落,像极了一个个坚定执着、勇猛无比的武士,正在坚守自己阵地。风乍起,绿树花海翻腾不止,那赤橙黄绿青蓝紫随风摇曳,院落便水落石出、力挽狂澜般怡然挺立。
夕阳将它的眷念留给苍穹,也留给了大地。余晖染红了万物,风不约而至。踏着金黄的大地,任微风亲吻,随意抖动生命的根茎和枝叶,如微波般泛起片片涟漪;疾风知劲草,让高大树木自由发出波涛汹涌声。原生态的自然风光一下子就铺展开来,一切都诗情画意起来。此时,感觉情感和思绪也随着这骚动,久久地难以平静。
我拿起手机,去拍摄那心仪的花花草草。乡村的风,喜欢开玩笑。它就像一个幽灵似的,倏忽而至,吹得枝叶乱颤、花枝招展,我的手腕随风摇曳,难以定格,更别谈获得高水准的照片了;又或在远方的树丛中发出怪响,引我蓦然抬头,目不转睛远眺一会儿。这风总是随心所欲、信马由缰地蹿来蹿去。它时儿南时儿北,忽尔远忽尔近,人左人右、坡前沟后、花前月下,都要去游荡一番,似乎随时提醒你,这是便是乡村。
莫道乡风柔,来时亦折枝。曼曲鲁克村的风跟乡村的人一样,并非没有脾气。这风,春夏秋冬来者不拒,性情因人而异、大相径庭。
春风细腰舞,猫一样温存,它伸出略显粗糙、温热柔软的舌头,一下一下地舔过大地,农民就趁机播下希望,一夜间,绿地毯便铺满了;夏风带着沙漠的热情,夹杂着浓郁花香、瓜乡,扑面而至,任你汗流浃背中,收获早熟的杏子,惬意、随意吃路边的桑葚,嘴里埋怨,心里啊比含着一块冰糖还甜蜜呢;秋风飒来云不去,便有了核桃、石榴成熟的味道,绵长浓郁,好像有人不小心把醇香的美酒泼洒了一地,不由自主地醉了;冬风霜起似刀割,有时还会裹着像柳絮般飘飞着的雪花,来一场冰冻的风花雪月,雪后云破天开,我们心里早已明白,春天已经不远了。
就这样,一番番春秋冬夏,村里许多平常的不能再平常的事物,被风串成一本颇具诗情画意的卷宗。
收回思绪,踏着太阳落山的节奏,往回走。天空还是很亮。此时的白云,已被晚霞披上了一道金黄色的外衣。偶尔,树上和草地里嬉闹的小鸟,不知是受了什么惊吓,拖着长长的叫声,划过天空,朝着远方飞去。一阵风袭来,似乎被曾经的一个精灵古怪的朋友,突然吻一下,然后笑呵呵地、羞涩地跑远了;又一阵风来,是另一个曾经雪中送炭的朋友翩然而过……他们飞来飞去不自知,就像有许许多多或酿蜜、或蜇人、或纯粹是一道风景的蜜蜂,忙忙碌碌的,展示自己瑰丽。
当落日把最后的一抹霞光带回家时,天地间那一缕缕乳白色的炊烟和灰色的暮霭交融在一起,宛如笼罩了一层轻纱,此刻的乡村也变得若隐若现,朦朦胧胧,慢慢恢复了平静。
走在回宿舍的路上,乡村的风渐渐吹得灵魂从肉体中飘向一个心领神会的地方,把那些曾被往事打成皱褶的情感熨帖得平平展展了。偶尔从天际传来一两声小孩的哭闹声,不一会儿就重归宁静。
我怕组里其他同志担心,于是,紧走几步,宿舍就在眼前了。渐渐地,一切都被弥漫的夜色所笼罩。我知道,曼曲鲁克村睡了,她沉醉、酣睡在美丽、和谐的大自然中!